第三章:格格不入的验尸手法

「什么?!查验遗体?!」

林辰此言一出,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块巨石,瞬间激起了千层浪!整个公堂之上,一片哗然!

一个杀人嫌犯,竟然要求亲自验尸?!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闻所未闻!

「放肆!!!」最先反应过来的是李夫人,她猛地从地上站起,指着林辰,悲愤交加地尖叫道:「你……你这个杀人凶手!杀了我家老爷还不够!竟然还想……还想亵渎他的遗体?!天理何在?!王大人!您万万不可答应这个畜生啊!」她哭喊着,几乎要冲上前去撕打林辰。

李福也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连忙磕头附和:「是啊大人!他定是做贼心虚!想要毁尸灭迹!掩盖罪证!绝不能让他碰老爷的遗体啊!」

堂上的衙役们也是面面相觑,议论纷纷,看向林辰的眼神充满了震惊、怀疑和不解。在他们看来,这简直是丧心病狂的要求。

王推官也被林辰这石破天惊的请求惊得半晌说不出话来。让一个杀人嫌犯去验尸?这不仅于情于理都说不通,更是严重违背了衙门的规矩和祖宗的法度!他若是答应了,传扬出去,岂不成了天下人的笑柄?他的官声还要不要了?

他皱紧眉头,刚要开口呵斥,准备拒绝这个荒唐的请求。

然而,就在此时,一直站在堂下捕头班首位置、默不作声的一个中年汉子,突然上前一步,抱拳开口了。

「大人,卑职以为,不妨……让他试试。」

说话之人,正是余杭县衙的捕头张勇。他约莫三十五六岁年纪,身材魁梧,面容刚毅,眼神锐利如鹰,颔下留着短硬的络腮胡,整个人透着一股精明干练、杀伐果断的气质。他是王推官倚重的左右手,在县衙里素有「神捕」之名,办案经验丰富,为人也相对公正。

他的突然开口,让所有人都有些意外。

王推官看向他,眼中带着询问:「张捕头,你有何看法?此举可合规矩?」

张勇沉声道:「回大人,按规矩,自然不合。但……此案确有诸多疑点。李福证词错漏百出,已不足为信。林辰虽是嫌犯,但他条理清晰,言辞凿凿,对玉佩细节的观察,亦非寻常人所能及。不像寻常作奸犯科、惊慌失措之辈。」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卑职斗胆猜测,林辰之所以敢提出验尸,或许是他真的掌握了什么不为人知的关键?又或者他笃信尸体上,有能够证明他清白的证据?俗话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若他心中无鬼,让他一验又何妨?」

他恶狠狠地朝林辰瞪了一眼,然后说道:「倘若他真是凶手,想借机毁尸灭迹,自有我等严加看管,谅他也耍不出什么花样!反而能坐实他的罪名!」

张勇的话,虽然也有些冒险,但却说到了王推官的心坎里。王推官自己也对这个案子产生了浓厚的疑虑。如果林辰真的是被冤枉的,而自己因为拘泥于规矩,错失了查明真相的机会,甚至错杀了好人,那才是他这个推官最大的失职!

他沉思良久,目光在堂下情绪激动的李夫人、眼神闪烁的李福、以及眼神坚定、似乎胸有成竹的林辰之间来回扫视。

最终,他猛地一拍惊堂木!

「好!本官……就破例一次!允你查验尸身!」王推官的声音带着一种决断的意味,「但是,林辰!你给本官听清楚!若你查不出个所以然,或者胆敢对尸身有任何不敬、损毁之举,休怪本官无情,定将你罪加一等,严惩不贷!」

他转向张勇:「张捕头!」

「卑职在!」

「你亲自带他前往停尸房!再传仵作赵老蔫一同到场!务必给本官盯紧了!他的一举一动,都不能离开你的视线!若有任何异动,格杀勿论!」王推官语气严厉,下了死命令。

「卑职遵命!」张勇抱拳领命,眼神复杂地看了林辰一眼。

林辰心中悬着的巨石,终于落下了一半!他知道,这是他唯一,也是最后的机会!他必须用自己的专业知识,在这冰冷的尸体上,找到通往真相和自由的钥匙!

「带人犯,前往停尸房!」随着王推官的命令,衙役上前,解开了林辰脚上的镣铐,在张勇和另外两名精干捕快的押解下,向公堂后院走去。

他能感觉到背后射来的无数道目光,有震惊,有怀疑,有好奇,也有来自李夫人那怨毒的诅咒。但他无暇顾及这些,他的脑海中已经开始飞速运转,模拟着接下来的验尸步骤,思考着可能遇到的各种情况和挑战:宋代的仵作验尸水平如何?尸体保存状况怎样?他需要哪些工具?如何在有限的条件下,最大程度地获取信息?

停尸房,设在县衙后院一个极其偏僻、阴森的角落。低矮的房屋,紧闭的木门,门口挂着两个褪色的白灯笼,在微风中摇曳,更添了几分诡异的气氛。

推开那扇发出「吱呀」怪响的沉重木门,一股更加浓烈、更加刺鼻的气味扑面而来——那是尸体开始腐败的特殊气味,混合着浓重的艾草、石灰以及某些不知名药草的味道。显然,为了推迟尸体腐败,衙门也采取了一些原始的措施。

房间不大,光线昏暗得吓人,只有一扇小小的气窗透进微弱的天光。房间正中,停放着一张长条形的木板床,上面用一张粗糙的白麻布覆盖着一具人形的轮廓。

一个五十多岁、身材瘦小、留着山羊胡、眼神有些浑浊的老头,正背着手站在木板床旁边,一脸的不耐烦和明显的不满。他便是余杭县的正牌仵作,赵老蔫。显然,对于让一个毛头小子,还是个杀人嫌犯来质疑甚至「指导」他验尸,他心中充满了抵触和轻蔑。

「尸体就在这儿了。」张勇指了指木板床,面无表情地对林辰道,「你要怎么看?赵仵作也在此,你有什么发现,可以直接说。」他站定在门口附近,双手抱胸,目光如同鹰隼般紧紧锁定着林辰的一举一动。他身后,两名捕快手按刀柄,如临大敌。整个停尸房内的气氛,凝重得几乎让人窒息。

林辰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忽略掉那令人作呕的气味、昏暗的环境以及周围审视、怀疑的目光。他缓步走到停尸床边。

他没有像常人那样,因为恐惧或好奇而急于掀开白布。而是先微微躬身,对着那具被白布覆盖的尸体,郑重地行了一礼,口中低声默念:「逝者安息,得罪了。在下林辰,只为查明真相,还生者清白,慰死者亡灵。若有惊扰,望请海涵。」

这个充满敬意的举动,让旁边的张勇和赵老蔫都微微一愣。这书生……倒还懂些规矩。

行礼毕,林辰直起身,转向张勇和赵老蔫,语气平静地说道:「张捕头,赵仵作,有劳二位,能否帮草民准备一些东西?」

「何物?」张勇问道。

「一盆洁净的温水,几块干净的细棉布,若能有一小壶烈酒,以及……」林辰略一沉吟,考虑到这个时代的条件,「若能有细长的镊子、一把锋利的小刀和一支……嗯……小一些的毛刷,就更好了。」

「哼!验个尸要这许多稀奇古怪的玩意儿作甚?!」赵老蔫终于忍不住开口了,语气中充满了不屑和嘲讽,「老朽验尸数十年,凭的就是一双招子,一把验尸刀,足矣!搞这些花里胡哨的,能看出个鸟来?!」

林辰并不与他争辩,只是将询问的目光投向张勇。

张勇略一犹豫。林辰要的东西确实有些奇怪,不像传统的验尸用具。但他想到王推官的命令,以及林辰之前的表现,最终还是点点头,对身后的一个捕快吩咐道:「去,按林参赞说的,尽量找来。」

在等待物品的时候,林辰并没有闲着。他开始了他的「初步检查」——完全不同于赵老蔫的、格格不入的验尸手法。

他没有急于查看伤口,而是先隔着白布,用戴着镣铐的手轻轻触摸尸体的四肢和躯干部位,感受其肌肉的僵硬程度和关节的活动度。

然后,他小心翼翼地掀开盖在尸体脚踝处的白布一角,仔细观察暴露出来的皮肤颜色、是否有水肿,以及在皮肤低下部位,是否有暗红色的、斑点状的沉淀——尸斑。

「赵仵作,」林辰抬起头,看向一旁冷眼旁观的赵老蔫,语气带着请教的意味,「您验尸之时,可曾留意尸体僵硬的程度?以及……这脚踝处的尸斑颜色、分布和按压反应?」

赵老蔫愣了一下,没想到这小子还会反过来问他。他哼了一声,有些不情愿,但还是回答道:「自然看过!尸身尚温,关节尚可屈伸,是为尸僵初显。尸斑呈淡紫红色,位于身体低下部位,指压尚能褪色。据此判断,死亡时间……确在昨夜子时前后,与李福所说时辰相符!」他说得颇为自信,这是他多年经验的总结。

林辰点点头,心中暗道:「尸僵开始出现,体温仍略高于环境温度。有尸斑,呈淡紫红色,指压褪色。死亡时间大致在 6到 10小时之间。」看来这个时代的仵作,在判断死亡时间的基本方法上,还是有一定传承的,虽然不够精确,但大致方向没错。

这时,捕快将林辰需要的东西取来了。一盆冒着热气的温水,几块迭得整整齐齐的白色细棉布,一小壶显然是从衙役自己那里拿来的浑浊但气味辛辣的劣质烧酒,一把医馆里常用的那种长柄镊子,一把寒光闪闪、锋利异常的不知从刑房哪个角落翻出来的小巧解剖刀,还有一支……嗯,像是画师用秃了的、笔锋已经散开的小号羊毫笔,权当小刷子用了。

林辰看着这些在这个时代已经算得上「精良」的工具,心中暗暗点头。他卷起破烂的囚服袖子,露出下面因为镣铐摩擦而有些红肿的皮肤,先拿起那壶劣质烧酒,倒了一些在棉布上,然后仔细地、反复地擦拭起自己的双手,甚至连指甲缝都没有放过!接着,他又用同样的方式,仔细擦拭了镊子和小刀的每一个角落!

这个一丝不苟、甚至可以说有些「洁癖」的动作,看得旁边的张勇、赵老蔫和捕快们又是一阵目瞪口呆。验个尸而已,至于这么讲究吗?这哪里像个杀人嫌犯,倒像个准备上祭台的大儒?

林辰却不管旁人的目光。无菌观念,是现代医学和法医学最基本的原则之一,即使条件简陋,他也必须尽力做到,这既是对死者的尊重,也是对自己的保护,更是为了确保后续检验的准确性,避免外来污染。

做完这一切准备工作,林辰深吸一口气,目光重新投向那具被白布覆盖的尸体。他伸出手,动作轻缓而稳定地,捏住了覆盖在尸体头部的白布一角,然后,轻轻地、缓慢地,将其完全掀开!

李员外的面容,以及那处被认定为致命伤的后脑,即将暴露在众人眼前!而林辰那双锐利的眼睛,已经准备好,去寻找那可能被所有人忽略的、决定生死的细微之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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