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裴府飘着细雪,青石板路上结着薄冰,长宁阁内一如既往的冷清。二房嫡女裴宁俞跪在床榻旁,手里还捧着一碗汤药。韩若秋面色苍白的依在床上。时不时还咳几声,自从七年前她的儿子去世,她的身体便一日不如一日了。
“母亲,喝药吧”裴宁俞试探的将药往前送了送“都凉了……”
韩若秋厌恶的白了她一眼,又猛咳了几声。
“你给 ……我滚……滚出去。”韩若秋的声音像浸了霜,用尽全身力气一把掐住她手腕,裴宁俞手一时不稳,汤药摔了一地。
看着一地碎片,屋内的下人毫无波澜,似无事发生一般,各忙各的。这七年来她们也早已习惯这种场面。
"为什么当初……死的……人不是你,偏偏是我的桓儿?"
裴宁俞嘴角微微抽搐,是啊,若不是她在后山喂鱼不小心落了水,哥哥也不会为了救她丢了命。时至今日她还能记得那天母亲哭的撕心裂肺的模样,父亲那耐人寻味的眼神。
"母亲息怒。"裴宁俞额头磕在地上发出脆响,"女儿祠堂罚跪,还求母亲按时吃药....."
"滚出去!"韩若秋抄起手边的物件砸过来,裴宁俞只觉额头被重击了一下,紧接着热乎乎的血液瞬间涌出,她忍着痛,生生把眼眶里的泪珠忍了回去。
”呦,这是怎么了?”一股冲人的玫瑰香味飘来,裴宁俞抬头一瞟,来人正是父亲的爱妾柳氏。裴宁俞与她一向没话说,但也不想此刻被她看去自己的狼狈。便起身准备出去,没想到柳姨娘快走两步挡在了她的面前。
“姨娘何事?”裴宁俞没好气的问,柳氏之前是被养在府外的,自哥哥过世不足一月,父亲就把柳氏和她的两个儿子接进了府里。自此后她和母亲的日子一落千丈。
柳氏看着裴宁俞的伤,不由抿嘴暗暗偷笑,那个老妇又打孩子出气了。
“这孩子,姨娘关心你嘛。”柳氏这才收了收表情,朝床榻上的韩若秋福了福身:“姐姐近日身体可好些了?老爷在前厅给宁俞议亲,姐姐若是方便就一同去听听。”
裴宁俞瞬间愣神,“议亲?跟谁?可我不是和铭瑄哥哥订过亲了吗?”
柳姨娘忽然凑近,胭脂香冲的她头疼:“那李家惯会得寸进尺,之前说好的明年三月迎亲,这又变了。非要咱们家陪嫁长春江的货运,不然就退亲。”
柳姨娘顿了顿又补充道:“还听说那铭瑄前些日子还纳了一名妾室,虽说男子三妻四妾是正常,可正妻未进门,妾室八抬大轿迎入门属实不妥。”
裴宁俞嘴角微微一颤,心在滴血。这算什么嘛?她顾不上头上的伤,一溜烟向正厅跑去,她倒是看看柳姨娘说的是真是假?
中午的日头斜斜切进正堂雕花槅扇,将鎏金香炉腾起的烟霭斩成数段。裴宁俞跨过门槛时,看见大房夫人周云锦端坐在主位右侧,满脸鄙夷。
“啪!”
裴延庆的手掌重重拍在酸枝木案上,案头青瓷笔洗里的水溅出半盏,洇湿了摊开的宣纸。那是李家家主的亲笔信,素白信笺上数行小楷如冰棱倒挂:“昔年幼契,本为两小戏言。今小儿已及弱冠,当以家业为重……”
“好个‘幼契戏言’!”裴延庆额角青筋暴起,目光扫过下首诸人,“李家如今当家人处处看轻咱们家,他家想怎样便怎样,如若不同意便要撕毁婚约,这是要置我裴家颜面于何地?”
大房的周云锦轻咳了声,声线里带着三分伪善:“二弟息怒,这等大事还需从长计议。毕竟李家在清月是数一数二的人家,咱们家不好得罪。”她侧头瞥向刚进来的裴宁俞,眼角细纹里藏着不易察觉的讥诮,“宁俞这些年……终究是不太像话,李家或许……也是拿这些做推迟。”
“大嫂这话不妥。”三房的裴延东拨动着手中的核桃插话,“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容儿戏?难不成李家身为世家大族,连基本礼数都忘了?”话虽向着裴家,嘴角却噙着看戏的笑。
三房正室万桃桃忽然轻咳一声,帕子掩着唇满脸讥笑:“二哥,依妾身看,这事儿怕不是李家家主一人主意……”她意味深长地扫向宁俞,“当年李公子生母尚在世时,便对这门亲事发过牢骚,说咱们俞姐儿……”
“住口!”裴延庆突然开口,他望着女儿额头上的伤,不心疼才怪。
裴老三见状立马训斥道:“裴家女儿的婚事,你一妇人不得妄言。”
“是。”万桃桃乖巧垂下了头。眼角余光忍不住观察众人。
裴宁俞垂在袖中的手紧紧攥住帕子,思来想去还是开了口:
“父亲,”她忽然福身,声音轻得像落在尘埃里的秋叶,“此事……就算是女儿高攀了。李家既已有意,不如……”
“伤口怎么不找大夫瞧瞧!”裴延庆打断她,却不是对她发怒。他抓起信笺往火盆里一掷,墨字在火苗中蜷曲成灰,吩咐下人道:“裴林给小姐去请大夫。”
又对众人道:裴家从无退亲之说!明日我便去李府——”
“老爷三思!”柳姨娘不知从哪里窜了出来,突然跪到他面前,鬓边金钗歪得摇摇欲坠,“俞姐儿如今在府中……”她偷瞄周氏和三房的万氏一眼,“若真去了楚府,怕是要被人说咱们裴家拿女儿死缠烂打,反倒坐实了李家的话……”
正堂突然静得能听见槅扇外雪融化的声音。裴宁俞冷冷一笑,眼角瞥见火盆里的信笺即将燃尽,最后一行“铭瑄已有心仪之人。她的心像被刀刺了一般痛。原来柳氏有时候说的也不全是假话。
万氏附和道:“二哥,这事还需要好好商议一番,毕竟家中还有这么些孩子,不能因为宁俞,日后都不好议亲吧。”
裴延庆重重叹了口气,他决定的事无人能左右,他挥袖示意众人退下。柳姨娘起身时故意撞向裴宁俞,她踉跄半步,袖中哥哥的旧帕子滑落在地。大房的小公子裴子初突然指着帕子笑出声:“三姐姐的帕子好旧,比我房中云夏的还破!”
一旁的裴宁夏一脸鄙夷“三姐姐,你还是快些收好吧,让旁人瞧了,还以为咱们裴府快没落了呢。”
裴宁俞弯腰去捡,指尖触到帕子上绣着的双鱼——那是哥哥用自己的血线绣的,如今血色已褪成浅褐,却在阳光里泛着珍珠般的光泽。她匆忙捡起,放进怀里。眼睛泛着嘞,喃喃道:“这是哥哥留给我的。”
众人听了面面相窥,只有裴延庆脸色铁青,眼神大有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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