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回响的低语

那股冰冷刺骨的恶意来得,猝不及防,去得也迅疾如风,如同潮水般,迅速抽离了工作室,空气中却依旧,滞留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稀薄与尖锐,仿佛无形的冰屑刚刚融化,留下湿冷的余韵,令人不寒而栗。林墨的耳鸣,渐渐平息,喉咙里那股淡淡的腥甜味,也消散了下去,但是他的心脏依旧在胸腔里,狂乱地跳动着,如同受惊的鸟雀,惶恐不安。

他脱力般地松开了紧握的手,长柄毛刷,“啪嗒”一声沉闷地掉落在光洁的木地板上,发出的声响,在这过分安静的室内,显得格外突兀,反而如同利刃般,驱散了些许凝固的死寂,让他略微清醒。

林墨靠着那冰冷的工作台边缘,深深地、急促地呼吸了几次,努力试图稳定住那几近虚垮的、微微有些发颤的双腿。

刚才那一瞬间的冲击,远不止是感官上的不适,更像是一种直击灵魂深处的精神侵袭,带着纯粹的、不加任何掩饰的憎恶,如同实质般压迫着他。

他鼓励自己,慢慢地把头抬起来,;目光又小心翼翼地看向了那静静然地摆放着的青铜残片。

它又恢复了先前的平静状态。

静静地躺在工作台上,仿佛刚才那骤然爆发的凶戾,从未发生过一般,安详且沉寂。边缘那些暗红色的纹路,似乎黯淡了一些,不再如同活物般凸起,重新变回了死寂的金属色泽,毫无生机。镜面上那团蠕动的黑影,也再次变得模糊不清,像一滩被搅浑的浓墨,失去了清晰的轮廓,以及令人胆寒的攻击性。

但林墨心中清楚地知道,这绝不是结束,而仅仅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这东西……是活的或者更准确地说,它内部囚禁着某种“活”的意志充满了暴戾和不甘的抗拒。刚才那如同野兽般的反应,更像是一种被惊扰后的本能反击,一个充满威胁意味的警告,让他不敢轻举妄动。

在最初的恐惧之后,一种属于文物修复师特有的冷静开始缓慢地回笼,逐渐占据上风。林墨的思维不再完全被惊骇占据,而是开始理性地转向分析与思考。这东西到底是什么来头?究竟是谁处心积虑地将它寄来的?而他们深藏的目的又是什么?

那个神色慌张的快递员……他回想起那个年轻人的苍白脸色和飘忽不定的眼神,以及几乎是落荒而逃的狼狈背影。他当时只是隐约觉得有些奇怪,现在回想起来,那分明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深入骨髓的恐惧和排斥。他恐怕早已知道这箱子里装的是什么,或者至少,他清晰地感受到了它所带来的不祥气息。

林墨的视线,重新落回了那个,被他随手放在工作室角落的瓦楞纸箱上。这是目前他能够找到的,唯一的线索,也是解开谜团的关键所在。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而后缓缓地走了过去;小心翼翼地将手伸向纸箱,轻轻将其拿起,并且又再次仔仔细细地检查着每一个细节,生怕遗漏掉什么东西。其实他内心还是有些忐忑的,毕竟这可不是一件小事。

廉价的瓦楞纸,没有任何品牌标识,显得格外普通。

封口的透明胶带却缠绕得异常用力,层层叠叠,现在看来,那与其说是为了保护内部的物品,不如说是为了……封印为了阻止里面的东西逃脱。

箱子外面除了用粗糙的黑色马克笔写下的歪歪扭扭的“补物斋林墨收”几个大字之外,再无其他任何信息。

没有寄件人的详细地址,没有联系电话,甚至连快递单的底联都被人粗暴地撕掉了,只留下一个模糊不清的条码残痕,让人无从查起。

他屏住呼吸,将箱子里的填充物——那些杂乱无章的旧报纸和,皱巴巴的泡沫——全部小心翼翼地倒了出来,希望能从中找到一些,被忽略的蛛丝马迹。其实这箱子里的东西一直都让他有些好奇,他稍微凑近去看,那旧报纸仿佛在诉说着过去的故事,而那泡沫则像是守护着什么秘密一样。

报纸很旧,纸张已经泛黄发脆,散发着一股浓重的霉味和刺鼻的尘土气,令人作呕。

林墨拿起几张展开,仔细查看,发现它们并非来自同一个历史时期,甚至不是同一个地区的报纸,胡乱地堆叠在一起,有几张甚至是几十年前就已经停刊的本地小报,上面刊登着早已被人们遗忘的新闻和商业广告。

这种刻意而为的混杂本身就透着一股令人不安的怪异。

他耐着性子一张一张地翻看着,试图从这些时间的碎片中找到一点有价值的线索。忽然他的手指在一个地方停了下来,不再移动。不是报纸上的内容吸引了他的注意,而是在纸箱的底部,之前一直被青铜碎片压着的地方,有一个极其黯淡的印记,若隐若现。

那印记很小,像是用某种尖锐的器具刻上去的,又被漫长的时间磨平了锋利的棱角,几乎与纸箱本身粗糙的纹路融为一体,难以分辨。林墨眯起眼睛,凑近了仔细辨认,那似乎是一个……神秘的符号?

一个简单的几何图形,像是一个规整的圆圈,内部却被一条不规则的曲线诡异地分割开,曲线的一端,连接着圆周,而另一端,则在圆心附近,盘绕成一个细小而复杂的螺旋。这符号没有任何文字注释,却透着一种古老且诡异的韵味,让人不由自主地联想到某种原始部落的图腾,或者是……充满禁忌色彩的巫术符咒。

林墨的心猛地一沉,一股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这个符号,他好像……在哪里见过,有点印象。

他努力在记忆深处搜寻着,尘封已久的记忆闸门缓缓打开,爷爷那些神神叨叨的理论和偶尔展示的古怪收藏品在他脑海中如同走马灯般快速闪过。对了是爷爷那些散落在书房阴暗角落的、从未认真整理过的研究笔记!在那些泛黄的、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批注和潦草手绘图样的纸页中,他似乎曾经瞥见过类似的图案。

他记得已经不太真切了,但隐约记得爷爷当时指着一个类似的符号,语气带着少有的严肃与凝重:“小墨你一定要记住,有些东西,不是我们凡人能够轻易触碰的。它们所承载的不是单纯的历史,而是沉重的‘债’。还有些东西,不是给人看的,而是专门用来‘困住某些可怕存在的。”

“困”住什么

林墨脸色苍白地看着工作台上那块冰冷的青铜碎片,又看了看纸箱底部那个模糊的符号,一个令他毛骨悚然的寒冷猜想逐渐在脑海中成形。这块青铜碎片,难道不仅仅只是一件年代久远的古物,更是一个……禁锢邪物的牢笼?而里面被牢牢“困”住的就是刚才那充满了恶意与怨毒的“东西”?

这个想法,让他顿时脊背发凉,而且仿佛坠入了那无底的深渊。

他不能再把这危险的东西就这么随意地放在工作台上了。无论如何,必须先把它妥善地收起来,隔离开来,以策安全。

他立刻回到工作台前,没有直接用手去触碰那碎片,而是小心翼翼地找来一块厚实的、专门用于包裹对环境敏感的珍贵文物的无酸绒布,屏住呼吸,极其缓慢地将那块碎片包裹了好几层,直到完全感受不到那股令人不适的冰冷寒意,这才稍微放下心来。

接下来他将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碎片,重新放回那个不起眼的瓦楞纸箱里,而且又找来更多的泡沫以及旧报纸,接下来一丝不苟地将箱子内部塞得严严实实,没有一丝空隙。最后用崭新的封箱带,仔仔细细地重新封好,确保万无一失。

做完这一切,他才稍微松了一口气,但心头的阴霾并未因此而消散,反而越发沉重。他抱着那个被封得严严实实的纸箱,不安地环顾四周,谨慎地寻找一个合适的存放地点。绝对不能放在常用的储物柜里,也不能放在靠近工作区域的任何地方,必须找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

最终他的目光落在了工作室最里面的一个角落,那里放置着一个很久没有使用过的旧樟木箱子,那是爷爷留下来的,带着一把老式的黄铜锁,散发着古朴的气息。林墨模模糊糊地记得,那把钥匙应该还在某个抽屉里。

他到处翻找,最后找到了那把精致的钥匙;慢慢插进锁孔,非常谨慎地,打开了樟木箱。一股夹杂着樟脑丸和老旧木材的特殊气味,立刻弥漫开,好像承载着时光的记忆。箱子里面,空荡荡的,没放什么东西。他特别小心地,把那个密封完好的瓦楞纸箱,缓缓地放进箱子里;接着“咔嗒”一声把箱子重新扣好,好像这样就能完全挡住里面的隐患。

物理上的隔绝似乎带来了一丝微弱的心理安慰。但林墨心中清楚地知道,这仅仅只是暂时的,自欺欺人罢了。那个神秘的符号,那个身份不明的寄件人,还有碎片本身所蕴藏的秘密和危险,都像是一根根无形的线,紧紧地缠绕在他的心头,让他无法摆脱。

他疲倦地,靠着那冰冷的墙,慢慢合上双眼,尽力想把那些,乱糟糟的思绪,梳理清楚,抓到一点线索。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轻微的、仿佛是错觉般的“沙沙”声突然从那个刚刚被他锁上的樟木箱方向隐隐约约地传来。

那声音很轻像是老鼠在啃噬坚硬的木头,又像是有人被困在箱子里面,用指甲轻轻地,不知疲倦地刮擦着箱壁,让人毛骨悚然。“那声音就仿佛是老鼠在咬木头,亦如同有人被关在箱中用指甲不停地刮箱壁,实在是令人胆战心惊。”

林墨猛地,睁开眼睛,屏住了呼吸,侧耳倾听着周围的动静。

沙沙沙沙

那声音断断续续,若有若无,却又无比清晰地钻入他的耳朵,像是一句无声的低语,带着某种阴冷的执念,在寂静的工作室里,缓缓地回响着,挥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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