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门板,如同一块压抑的墓碑,紧紧贴着林墨的耳廓,将走廊里那,断断续续、不成调的哼唱声,一丝丝、微弱地传递进来。那旋律出奇地简单,仅有几个单调的音节在不断重复,却仿佛一条,湿冷滑腻的虫子,不安地扭动,拼命钻入他的听觉神经,带来一阵阵,难以抑制的生理性恶寒。
是童谣……
一首被彻底扭曲、被污秽侵染,失去了所有纯真无邪的色彩,只剩下无尽诡异与不祥的童谣。
它时断时续,如同一个失忆之人,一边蹒跚行走,一边努力地回忆着久远的往事,又或者……是在竭尽全力,费力地模仿着某种早已模糊的记忆。声音极其低沉,带着一种含混不清的、仿佛喉咙深处塞满了腐烂淤泥般的粘稠质感。
是谁在哼唱?
林墨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地攥紧,呼吸都变得艰难,且停滞了。他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另一只手,下意识地紧紧握住口袋里的折叠刀,冰冷的刀柄,传来一丝微乎其微的慰藉,以此慰藉内心的恐惧。
他清晰地感觉到,那令人不安的哼唱声……正在缓缓靠近。速度非常缓慢,但方向却异常明确,正是朝着他此刻藏身所在的这间档案整理室而来。
脚步声呢?他竭尽全力地分辨,却始终听不到任何清晰可辨的脚步声。只有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哼唱声,如同幽灵般在空旷寂静的走廊里飘荡、回响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林墨的额头上瞬间渗出了密密麻麻的冷汗。他飞快地扫视了一眼这间狭**仄的整理室。四面皆是封闭的墙壁,根本没有窗户可以逃生,唯一的出口就只有身后的这扇紧闭的木门。藏身?又能藏到哪里去呢?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房间角落里,那个刚刚被他打开的、空了大半的立式铁皮柜上。柜子很高大,内部虽有几层隔板,但最下面一层却是完全空置的,勉强足够蜷缩进一个人。
几乎没有经过任何犹豫,求生的强烈本能迅速驱使着他。他紧紧抱着那件包裹着“墨核”以及陈景山遗物的外套,小心翼翼地猫着腰,以最快的速度、最轻微的动作,闪身躲进了那个散发着浓烈铁锈和陈腐气息的铁皮柜底层。
他竭力蜷缩起身体,将自己尽可能地塞进那片狭窄,而令人窒息的黑暗空间中。接下来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地,将铁皮柜的门缓缓拉上,只留下一道极其细微的缝隙,刚好能让他勉强观察到门外走廊的部分景象,并且能听清外面的任何异动。
铁柜内部,灰尘以及铁锈的气味,更加地浓郁,几乎让人感到窒息。他情不自禁地紧紧捂住口鼻,甚至连呼吸都调整到了最轻最缓的程度,而且生怕发出任何一丝声响,从而暴露自己的行踪。怀里的那块黑色“墨核”好像又开始散发出那种似有似无的冰冷之感,与他此刻因极度恐惧而加快跳动的心跳,形成了某种怪异且强烈的对比。
就在他刚刚藏匿好的瞬间,那诡异而令人不安的哼唱声……戛然而止。
竟然就停在了档案整理室的门外!
死一般的寂静瞬间笼罩下来,比刚才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哼唱声更加令人感到恐惧。林墨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自己血液在耳道里奔流的“嗡嗡”声。
时间,仿佛在此时刻,凝固了。每一分,每一秒,都宛如一个世纪那般漫长难耐。
他透过那道细微的门缝,死死地盯着外面。走廊的灯光,昏暗泛黄,只能隐约看到,对面墙壁的一部分,以及空荡荡的地面。
什么也没有……
但那股令人不寒而栗的被窥视感……又一次袭来了!
而且比之前在三楼特藏区时更加强烈,更加直接!仿佛有一双无形的、冰冷的眼睛,无视铁皮柜门的阻隔,穿透重重黑暗,死死地钉在他的身上!
紧接着一个模糊的、扭曲的阴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门下方的缝隙处。
那阴影的形状,……依稀像是一个人形。不过说真的,它的边缘却似乎在微微地蠕动着,而且其颜色比正常的影子更深,竟如同那摊泼洒在地上的浓稠墨汁一般。
林墨的心脏几乎要从胸腔里跳出来!
他清楚地望见,那如同墨汁般的阴影,于门外稍作停留,既未挪动,亦未发出半点声响。不过林墨却切实地感知到,那道冷若冰霜的“目光”正在门外,不安地来回踱步,徘徊逡巡,仿若在……细细地确认着什么。
它知道我藏在这里!
这个可怕的认知,让林墨瞬间如坠冰窟,浑身冰冷。
下一秒他看到……一只手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门缝的视野边缘。
那是一只,极其苍白且毫无血色的手,手指细长,不过却僵硬着,指甲呈现出,一种令人颇为不安的,不健康的青紫色。它缓缓地,抬了起来,并且慢慢地,搭在了档案整理室的,冰冷门把手上。
并没有立刻转动。
那只手只是静静地,搭在那里,苍白的手指,微微蜷缩着,似乎在感受着,门把手上那,令人厌恶的冰冷触感。
林墨屏住了呼吸,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一般。他甚至能清晰地想象出门外那个“人”的恐怖模样——很可能就是刚才那个哼唱着诡异童谣的存在。它到底是什么东西?是人?是鬼?还是被那诡异的“墨”所污染、所控制的傀儡?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门外的存在似乎极其有耐心。
突然!
“吱呀
门把手被极其缓慢地……转动了!
那声音在死一般的寂静中,显得格外刺耳,就像指甲狠狠地刮过玻璃一样,让林墨的牙齿,都感到一阵阵难以忍受的酸麻。
门就要打开了!
林墨的心,刹那间被提到了嗓子眼儿;握着折叠刀的那只手的手心里,满是冰凉的汗水。他紧紧地将自己蜷缩在铁柜黑暗的角落里,一动也不敢动,只期望这扇老旧的铁皮柜门,能够充当他最后的屏障,抵挡那未知的危险。
门轴发出沉闷而令人牙酸的摩擦声,门被缓缓地推开了一条细小的缝隙……
一丝微弱的光线从门缝里透进来,照亮了整理室门口的一小片区域。
不过门却突然停住了。
并没有完全推开。
门外那个诡异的存在,似乎只是打开了一条小小的缝隙,接下来……就停了下来,一动不动。
透过铁皮柜那略微有些细微的缝隙,林墨居然能够非常清楚地看到门口那一片被光线所照亮的地面。
一只穿着,略微显得有些陈旧的布鞋的脚,突兀地出现在了他的视野里。鞋子的款式,看起来极为普通,就像档案馆工作人员常常会穿的那种。
但紧接着,林墨惊恐地看到……几滴深色的、粘稠的液体,从门缝上方……无声地滴落了下来!
啪嗒啪嗒
液体精准地滴落在门口,那片光洁的地砖上,溅开几点细小的墨花。
是墨!
浓稠、漆黑散发着淡淡腥臭味的……墨!
那墨滴落在地上,并没有像普通液体那样迅速散开,而是微微蠕动着,仿佛具有生命一般,缓缓地凝聚成,几个不规则的形状。
门外那诡异的、含混不清的哼唱声,再次低低地响了起来。这一次似乎还夹杂着几声……模糊不清的、像是孩童般的……咯咯笑声?
那笑声听起来天真无邪,却又充满了令人毛骨悚然的恶意,比最凄厉的哭声更让人感到惊惧。
林墨感觉自己的理智正在被一点一点地侵蚀。他死死地咬住自己的嘴唇,强迫自己不发出任何声音。
门外的存在,似乎并没有立刻进来的意思。它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一边低声哼唱、怪笑着一边任由那诡异的墨汁从不知名的何处不断地滴落。
它到底在干什么?是标记呢,还是示威呀?亦或是某种令人不安的仪式呢?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仅仅只是一分钟,也许是漫长的十分钟,那令人窒息的哼唱声和怪笑声,以及墨滴滴落的声音,渐渐地……变小了。
接下来那只穿着普通布鞋的脚,缓缓地后退了半步,最终彻底离开了林墨的视野。
“吱呀
门又被缓缓地关上了。
门把手转动的声音彻底消失。
走廊里那断断续续的哼唱声,伴随着一种……极其轻微的、拖曳般的摩擦声,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了走廊的尽头。
一切再次重归寂静。
只有门口地砖上那几滩微微蠕动、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墨迹,无声地证明着刚才所发生的一切并非是令人恐惧的幻觉。
林墨仍旧缩在冰冷,且昏暗的铁皮柜里,全身早已被冷汗给浸湿了,心脏还在胸口猛烈地跳动着。他静静地待着,在漆黑当中艰难地等了大概有五分钟之久,等到确定外面再也没有任何异样的声响之后,才敢慢慢地、一点一点地拉开铁皮柜的门。
他缓缓探出头,警惕地看向门口的方向。
门紧紧地闭合着。
那几滩令人作呕的墨迹,依旧静静地躺在地上,像是一双双,充满嘲弄意味的眼睛,阴冷地凝视着他。
他暂时安全了……
但他也彻底明白了。他被发现了!那个哼唱着诡异童谣的诡异存在,无论它究竟是什么,它已经知道他藏身在这里,知道他拿走了陈景山留下的东西。它没有立刻发起攻击,或许是因为时机尚未成熟,或许是因为它正在玩弄自己的猎物,又或许……它受到了某种未知的限制。
但毫无疑问的是,他已经被卷入了一个更加深邃的漩涡之中。这座档案馆,远比他之前所想象的更加危险。他必须尽快离开这个鬼地方!
他不再犹豫,紧紧抱着外套,快速走到门口,小心地避开那些诡异的墨迹,侧身从旁边挤了出去,接下来头也不回地朝着来时的方向,快步走去。他现在迫切地需要回到人多的地方,回到温暖的阳光下,远离这栋被阴影和墨色所笼罩的令人窒息的恐怖建筑。
不过就在他即将走到走廊拐角,快要看到二楼大厅那令人心安的光亮时,他的脚步……猛地顿住了。
因为他惊恐地看到,前方不远处的墙壁上,挂着的一面用于整理仪容的普通玻璃镜子里……
所映照出的,除了他自己苍白而惊惶的脸孔之外,竟然还有……在他身后不远处,那个他刚刚拼命逃离的“档案整理室”门口
一个模糊、佝偻着身躯、穿着老旧工作服的诡异身影,正无声无息地站在那里。
它的脸深深地隐藏在阴影之中,让人无法轻易地,看清它的真实面目。
但林墨却无比清晰地看到……它正缓缓地,抬起一只苍白的手,朝着镜子里的他……
做出了一个令人绝望的“嘘”的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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