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脆响,破开锈锁,清音回荡在狭小暗室中。
走过暗无天日之径,终于在不远处瞥得一缕天光透进。
入鬼门关,至此总算到了尽头。
可屠士之未感到丝毫喜悦,他一手扶住墙壁,一手捏住心口,闭口急呼急吸。自进入时的破烂衣服套在身上,如今更添了几分狼狈之感。
脑袋嗡嗡的,清冽刺骨的感觉好似在他的喉管中上下流动,催促着他不得不前进,而且是顺着它的味道前进,屠士之好歹才能压住它的影响。这凛然感觉冲顶而上,未有一刻消停。
甩了甩头,却也甩不掉这种“受束之感”。暂且停下,闭目静神,屠士之开始回忆起前路经过种种:
“人亦可被算尽。”他现在明白些其中意味了。在这“地宫”,亦或者说是在这四通八达的“天罗地网”中,他多少见得了“蜃鬼”背后势力,是何其深不可测。
他明白,这不单是迷宫,也是一试炼。
构造,不仅复杂至极,各房间连接通道无任何指示,重复的建筑雕刻,反反复复而又繁杂不明,使人搞不清来时去时方向。屠士之如一无头苍蝇,进退不得,费尽心思,总算是把住了自己的眼力,这才找到一条从未走过的路。
幻觉,准确来说是障眼法,不只是那“香味”的作用,还切实改变了屠士之所见所感,他常常以为自己不是在地下,而是到了九霄云外,时感风动旋转,时又见得天光异象,来到了山峦之间,渊谭之中,云雾缭绕,嚎哭阴森。等到自己想凭一身蛮力冲破时,又跌落台阶,亦或是走到杀人机关前,差点中招。
除此之外,机关、傀儡、巧术等也是一个不落,冥冥中还一直能闻到那清冽的“香味”,但屠士之的直觉告诉他,要是真顺着这味道走了,保不定是死路活路。虽说只要会点本事的人,大概率不会中这些奇技淫巧的招数,落得个身死的下场,但配上这天罗地网本身的错综复杂,才真叫人头疼。
这地方,就如一鬼域,不在于它有多么毛骨悚然,而恰恰在于它空无一物。当你试图单纯以力、智、技等来破局,得到回应只有是与不是。
投入一石子,深渊不会回应;而于此,只有自己的踏步声和莫名的水滴声反复。何种声音都自暗中传来,来来回回变作诡异声响,带动心中的咄咄不安逐渐增长,直至六神无主,魂魄丢失。
但说实在的,屠士之能走到这里,倒还稳得住。他行至中途,常立定不动,浑身轻颤又试图压下的样子。
他体内似有一物,就是这鬼域也不能束缚住。
屠士之现今状态很差,除却那毒物的影响,更重要的是,他老毛病又犯了:常常呼吸不定,心痛如绞,真气紊乱,走路摇摇晃晃。能走到这里,全仗着一股子倔劲儿。
睁开眼,屠士之给自己把了把脉,没甚好转,举目四望,
身处在一巨大暗室,但比之先前路径,更显破败,似是不常有人来动,树根藤蔓四处攀附,连地上都盖着不少尘土,墙体裂隙处有弱光照进。微风浸肺,吹拂在面。这一切都显示,屠士之找到出口了。
他谨慎向前,火灯摇曳,已能看到门径了。屠士之在心中自语:“也不知那蜃鬼要求是何,只把我丢进了这地室,”又自说自话:
“要是在此埋伏一道,我可就完……”
正说时,见一石座。傀儡?屠士之眯起眼睛,再看,一人单腿坐在这石室中央,重复地摆动着吊起的另一条腿,他全身都被披风之类的衣物掩盖住,性别难辨,只看得出,那人身上多数,被机关假肢所调换,铁木作了他的臂膀,玉石改了他的残心。他摆动的那条腿,吱呀摩擦着发出声响,咯吱咯吱个不停。再细听,暗室回荡着,从那人的口中哼唱的某种调子,他所展现的,无一不让人感到非比寻常。那人像是早觉察了屠士之的到来,姿势灵活扭转,机关手脚运用自如,转瞬就立在屠士之身前,音色单调:
“蜃鬼大人已打过招呼。此为‘墓门’,我为守墓人,刃屠大人,请出招。”
两人对视,屠士之才看到他的左眼“凝聚分散”,瞳眸融进了不同的颜色,最后化成了黄绿色,如一花叶,如一枯木,如一毒蛇。
长剑从他手臂背面滑出,握住一转,寒光乍现。
与此同时,另一暗处,有两人正坐观其变。
得益于地宫精密奇巧的构造,他们能每时每刻从角落观察屠士之。
此二人,一人精瘦,是为蜃鬼;另一人胖得要站不稳,是为“朱饕”——蜃鬼口中的肥猪。
也是施舍给屠士之银子的人,这位朱饕与蜃鬼同出一处,于此说来也是江湖人士,但他平日只以商贾身份示人,财力深不见底,是商人中的商人,可谓是手眼通天。
在平时,生意上打交道,对他则不称“朱饕”,而称“朱陶”,这也是外人叫他的名字;到了与蜃鬼相处,除了称谓,朱饕的行事风格也与平时走动大不相同。
两人看着屠士之一一走来,从头至尾,
“你觉得他资质如何。”声音尖锐,是蜃鬼在说话。
“呀,确实有些不好,形骸身躯不对称不说,他伤也不少,有一两处可能深入骨肉,再难愈好了——”这声音浑厚,是朱饕说话,还夹杂着咀嚼的声音。
“哪里说的……嗨,说了你也不懂。你不是自诩眼力卓越,没看出来那小子有何不同?”蜃鬼压低声音说,
“唉,我不就是看出来了,才给他施舍了那些银子。瞧他那落魄样,可怜啊,定是几天没吃好了,苦命,苦命呐。”说着又往嘴里塞了一口。
蜃鬼没接话,他看着不远处的屠士之,“脸谱”变化无常,
“予以残躯,却能行至今日;生来如此,何其古怪。”蜃鬼沉思,摩挲着手掌,念叨着些意义不明的话,“可到了这里,却只能走到‘墓门’,怎地可能……”
这“地宫”原是某人的墓室,位于槐城之下,等蜃鬼组织到来之后,改成了任由他们取用的据点。“暗室”既作隐藏用,也作试炼用,功能不一而足,而这里不过是他们的众多藏身处之一,称作“隗鬼落”。此类地方每一处都配有看守者,这里称守墓人,也就是屠士之见到的那位。
屠士之行走途中,蜃鬼观他作为,连连摇头,不仅是因屠士之跟个莽夫一样不知变通,不懂观六路听八方,更因为,他受“冥漠花”的影响过重了。
无论是那玉珠,还是刻入屠士之的体内的“毒”,皆是“冥漠花”的制品,“冥漠花”实际上只会促人清醒,用量过多才会刺激过头,使人头晕眼花,丧失判断力。而且,如能克服这种效果,便能把“冥漠花”化为己用,助人神清目明;如不能,便会被“冥漠花”的功效冲得找不着北,被它的味道引着走向绝路。
而屠士之的表现,真像是被牵着鼻子走,丢了与蜃鬼对峙时的敏锐。
“被选中内定来走‘隗鬼落’的,可很少有这样差的。”朱饕笑眯眯地说道,他是不在乎屠士之差不差的,蜃鬼则不言语。
“隗鬼落”是由组织中的某位奇才所设计,它以人在其中能走到何处来模仿人有何造化,加上“冥漠花”的作用,更放大了一个人意志的坚定羸弱。其中角落暗道,所蕴所藏,都不在少。在其中,有“死门”“生门”等诸多终点,不幸的是,屠士之是走到了第三差的门,“墓门”,也就是守墓人所在的大门,从此出去即是外界了。
说是第三差,实则是第一差,因为隗鬼落是越往下越复杂,“墓门”是在最上面。第二差是完全没能克服冥漠花的影响,走到了绝路,第一差则是死在下面了。除了极少数自不量力找来的人,几乎没人会是这两种结果。也就是说,屠士之不是自己找来的,而是被选中的,却也只是堪堪找到出口而已。
至于守墓人的拦路,相当于额外的考验。
无需多言,守墓人剑锋扭转而来,他于昏暗环境中移形换位,借助自身身体的特性,剑招刁钻而发,时而攻上路,时而转下路,一柄剑如骤雨般从屠士之左右刺出,却招招留余地,而且他那机关臂也像被卡住了一样表现的极不灵活,每一个动作都明显得很,除了挑刺劈的时候快得出奇,之外都仿佛是故意要人看出破绽一般,毫无疑问是留手了。
屠士之对上守墓人的面孔,面容清秀,可还是分不清男女,他黄绿色的眼睛周围还有着如植物根须般四散蔓延出的纹路。发丝杂乱的掩盖住他的耳目,脸上不带任何情感,无恨无终,唯有苦闷的眉头和干瘪的嘴唇挂着脸上,搭配他“僵硬”的动作,一味且重复地攻杀。
枯燥无味,直来直去,干脆利落。
可屠士之本该应对自如,相反,他没料到这一出,一直在被动的应对,不是因为害怕,而是他在忍,忍自己那莫名生出的躁动之感,
屠士之勉强闪过守墓人的攻击,从旁看,他应对不来,是劣势的一方。屠士之不知为何,不敢直视守墓人的眼睛,喘气心绞的感觉还残留着,但那头晕冲顶的感觉此刻几乎已经消失了。
虽然不是生死之争,但“拼杀”的感觉,却仍激发了屠士之的“血热”,他忍耐到颤栗不停。事实上,他看得很清楚,守墓人的一举一动,上挑,亦或者突刺,假腿抬起,下面还夹带着暗刃,他都看得一清二楚。
怎么回事?这种血热的感觉,屠士之只觉丹田内力如狂潮一波接着一波上涌。以往这种时候,他有把握能控制好自己,但这一次,
那根弦颤颤巍巍,似要崩断。
低吼着呜咽着,屠士之心烦气躁,心烧如焚,这种压抑之感让他好生难受。
剑锋刺来,屠士之走神了,准确来说,是他连躲都不想躲了。割开皮肤,只是小伤,见了红。
屠士之愣住了,守墓人没有察觉到屠士之有何不对,不如说就算他察觉到了也不会有任何反应,他唯一知道的,即是履行自己的职责,直到有人告诉他停下为止。
仓促之间,屠士之反击了,他踢开守墓人,转又大口喘着粗气。
屠士之确信,再不出手,等到爆发的时候,他一定会忍不住把眼前之人撕碎。
这边二人纠缠着,远处两人就看不出有多着急了。
“唔,蜃鬼老哥。他,刃屠,你不是摸到他身上藏了什么吗,如今晓得多少?”朱饕笑眯眯的,只在这时候他才停下了嘴上功夫,语气谄媚使人生厌。
这死肥猪,提到宝贝才肯上点儿心,蜃鬼暗道。的确,先前他半只手都碰到那玩意了,可刃屠小子顾惜那物甚至多过他颈上人头!叫他无缝可钻。蜃鬼答道:
“别惦记了,上头的指示是叫我们专心于天门派事情,对他的指示还没下来呢。朱饕,你要是擅自行动坏了大事,就是我也保不了你!”
也不知朱饕听没听进去,他眼睛眯起,往嘴里送着美食,口中念念有词:
“唔,定是天下无二的绝世珍宝,所以才不显不露。”
蜃鬼只紧紧盯着守墓人和屠士之的打斗,心想:“这隗鬼落规模只算次等,远谈不上复杂,却也找不到别的出路吗?”不知此刻鬼面下是怎样一副表情。
拳凶掌厉,血翻魂涌。
肃杀且霸道,一念一动称得上行云流水,且是稳扎稳打,不露破绽。破空之声不绝于此,每一击都伴随着难以化解的力道。屠士之以手作刀,以腿作枪,以身为引,一招一式皆了然于心。单看其形,双臂游动,身法走动虚实难辨,手上功夫每每出奇不意,正反两面都朝守墓人要害攻去。快准狠,即是这一套拳掌外在所彰显的全部。
但事实是,他无一击打中,相反屠士之的气力掌控远不如平时,他咧开嘴大口喘着粗气,张开臂膀,引得守墓人倒提长剑来攻,本想擒住守墓人手臂,没成想扑了个空,守墓人早已料到,剑改路数,以诡异角度划来。屠士之不由得沉闷一声,往后退去,如是真刀真枪的对阵,他现在已经死了。
待多观之,屠士之的拳风路数就越显乏味。门庭大家之武学,浑然一体,境界超然,从形到人,从外至内,望之不同凡响,令人生畏,不似这套拳掌看不出什么变化。刚劲有力没错,动作炉火纯青也没错,其中章法,却不由得显出些许平庸了。一望而知,不过是斗狠拼力气的三流招数。
这套路数名为“五步十杀”,其中六七成都是由屠士之自创而出,是集身法拳掌腿爪为一体的招数,倾向多专攻于杀伐,少于留情。其中“五步”“十杀”又可分开,无论怎么说,此套路都是为斗狠而生,论身法,难及蜃鬼之法;若谈论袭杀戮人,就另当别论了。
再譬如那武林盟主东方仞,平日不显不露,一到用时,内劲如龙自丹田出,不得叫人靠近一步。按理说屠士之此种招式,操使者应是杀气腾腾,仿为魔罗。但屠士之只枯燥地一遍又一遍地出拳击腿,能防下就防,防不住就退,
守墓人剑势刁钻,却也处处让步,两人在这做小儿科的打斗,一人是不在乎,
而屠士之是竭尽全力在想让自己的身体听自己的话,稳住真气,他就像挂着千斤巨石在舞动出招,根本是在强撑。
眉头紧皱,声色不动,屠士之一言不发,冷汗直流,他已快到极限了,握紧拳头,
若有似无,听得他低声沉吟,深藏若虚,魂魄似在嘶嚎,而又被竭力压下。
到底怎么回事?他问自己。
就算有一两次机会进攻,也被轻易躲闪,就算是现在的状态,屠士之也不是在乱打,奈何守墓人也未出一半力,他是如何都不能让对手感到一丝压力。屠士之节节败退,上气不接下气,注意力难以集中。
“蜃鬼,看来这回是你的眼力出错了。”朱饕以调笑的语气对旁人说。蜃鬼抓耳挠腮,看着刃屠那不争气的样子,他紧咬嘴唇,心中自语:“难道真是我看错了?”
不远处屠士之似有些气力不足了,局势已然是一边倒了。
“蜃鬼,为,为什么,你要假称我们是‘吏差’呢?要真不真的。”
“你懂什么。再说你不是从吏差做起来的?小谎嘛,多多益善,不打紧。”蜃鬼嘴上轻松,心里装的却满是屠士之的败相,让他心焦得很。
“如果是要——”
“行行行,你打算在这里把我们上下事情都讲完了是不?这叫真里带着假。啊?你做商人久了,还讲究诚信为本呐?”
“我是在说这个吗……”
见蜃鬼一句顶自己十句,朱饕扭过头去不再说话。两人虽常常拌嘴,但要问朱饕愿意跟谁共事,除了蜃鬼也无其它答案了。他常常想,自己商会眼线遍布四海,任务到哪儿都无所谓。可要是跟那几位一起,咦,朱饕浑身一颤,光是想想就起鸡皮疙瘩。
说回另一处,渐渐的,屠士之就连身体平衡都没法保持了,在守墓人机械般的进攻下,一招叠上一招,使他颓势尽显,已要支撑不住。
蜃鬼叹了口气,他很失望,这种水平,在“吏差”里也只能排个丙级。他打算发信号叫守墓人停手了,可手还未抬起,局势就再起了变化。
屠士之完全停手了,他陷入了一种停滞的状态,面容紧绷,两手成拳垂下,也不摆什么架势了,整个人以挺拔的姿势原地不动了。他好像自己把自己束缚住了,捆住了手脚,收住了心,强行且勉强的止住了身体。
守墓人剑光又至,屠士之侧身躲过,云淡风轻,再来数招,这回无论是快是慢,是重是轻,是诡是直,都被屠士之轻而易举地闪开,
他身形摆动游刃有余,动作幅度很小,就像是在本能地躲闪。还有一点,他从未看守墓人的方向一眼。
守墓人回身,收整态势,以假肢独立,身形旋转游动起来,而后极远极快刺出一剑,一气呵成,残光掠影,动作之快,姿势之诡异,见守墓人态势,竟生出了一种不协调的古怪感觉。
屠士之抬头了,他对上那直刺而来的剑锋,眼神凝滞,
诡异难辨,守墓人的剑,在他眼中,与那时剑客的身影重叠了,
刹时间,屠士之有了反应,他以为自己身在别处,不能留手,他的直觉这样告诉他。比那剑更快地俯身冲过,止住身形,一手轰出,打在守墓人的臂膀上,一抓一扯,扭转。
崩裂之声,守墓人的断臂飞出。
见此情景,朱饕只惊讶了一瞬,又开始吃东西了。蜃鬼的脸谱没有变化,他的想法不可捉摸。
没有喘息之机,守墓人换手持剑,正要再攻,眼睛一瞥,立刻收手了。
“没事吧。”有一女人跑过来,这话是对屠士之说的,他三两步奔到了屠士之跟前,拿出手帕刚想给屠士之擦一擦,
却被一把抓住,屠士之缓缓扭过头,眼里布满血丝,咬牙切齿说:“少拿你那副蠢样来愚弄我。”说完一把甩开了女人的手。
见此情形,女人只好拿出看家本领,眼疾手快,一伸一收,几乎是硬塞着把一颗丹药喂给了屠士之,接着往后一翻,转而露出了真面目——蜃鬼。
“哼,我可是为你好。”蜃鬼解释说,屠士之几近半裸的肌肤下,腰上原本蔓延的毒纹迅速收拢,直到汇集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奇异的兽形图案。
“从此之后,刃屠,你就是我们的乙级‘吏差’了。”屠士之没有回应蜃鬼的告知。
他听不到旁人话语,只感到心脏跳个不停。
“嗯?”蜃鬼突然抬头看向暗室上方,事端凭空起,他吩咐守墓人:“你守好门。”又径直走过屠士之,说:“会有人来接引你后面事情的。至于复仇,呵呵,我劝你还是暂时放下为好。”而后看也不看屠士之一眼,转身离去。而守墓人又坐回了他的石座,一只假腿来回摆动,丝毫不在意自己只剩下一只手了。
唯有屠士之寂然不动,庞然空室中仅余下他的喘气声。
红霞赤云,如同血染天空。
剑客的背影于夕阳下烧灼,他回过头,看向自己。而自己低下头,却早已是千疮百孔,
血滴入地,沉于这尸山血海,命归天地。
惊醒,
冷汗如雨,屠士之惊惶起身,黑暗,静谧,是为一密室,他盯着烛火急促喘着气,衣服已换了新的。
紧接而来的,没有疲倦,没有喘息之机,只有胸口的绞痛,窒息感,刺痛感,一起涌上心头,但此刻都不足道。
口干舌燥,好热,屠士之从床上跌落,心脏的鼓动仿佛带动了整个身体。躁动不安,混乱的心思充斥了屠士之的脑海。
魂魄翻涌,要杀破这具身躯,要燃尽他血。
他能感到血气冲顶而上。乏力感只持续了一会儿,剩下的只有竭力的狂躁,整个人起伏不定,咄咄难安。
屠士之硬撑起身子,像是另一人架着他走一样,好不容易到了酒缸前,把头埋进去,二话不说就是狂饮。
脸庞被整个打湿,也浇不灭他心如火烧。他催动心法,真气却被内里的汹涌澎湃打乱,如风吹向燎原大火,反助长了其横冲直撞。
水缸倒映出他的样子,眼生血丝,牙呲欲裂。屠士之身体颤抖难止,五脏六腑,穴位经脉,无不在嘶吼,歇斯底里,
血热浮上,似要从七窍迸出。
“我到底?”屠士之问自己,但得不到答案。密室里静的出奇,他看着水中倒影沉吟良久,
血在烧,魂魄在翻涌,
他静不下来,也停不下来,如同火势蔓延已再难扑灭。过往的景象闪现在他眼前,他不能再待在这里。
鸦雀无声,即使是“隗鬼落”,也算不尽屠士之的路,冷不得他的血,安放不了他的一寸心主。
良久过去,蜡烛已燃至末尾处。
“刃屠兄弟,我来给你送好东西了。”朱饕顶着一副笑脸进来,四顾无人,“人呢?”朱饕疑惑。
蜡烛熄灭,密室陷入黑暗。单调的声音反复,朱饕走到墙边,侧耳细听,滴答,滴答,细微的声音越来越远,直至听不见,那是水滴落的声音,也是,血滴落的声音。
“那小子要到哪里去?口子可都被守着的。”朱饕甩下食物,夺门而出。
此时此刻,今夜今命,
造化已止,血殇未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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