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树心的肉腔里蒸腾着腐熟的腥甜,像是陈年尸油混着朱砂在铜炉中熬煮。夏安被倒吊在血管般的藤蔓间,藤蔓表面布满细密的青铜鳞片,每一片都刻着《礼记》残句。额间龙角已生至三寸,青鳞缝隙渗出金雾,在虚空中凝成《养傀录》残章:"取神女第七肋煅琴轸,以婴孩髓血养之..."字迹未干便被血池中伸出的触须舔舐殆尽。
脚下是沸腾的血池,池中沉浮着三百青铜棺,棺盖上星图流转。夏安的影子映在血水上时,星轨突然扭曲,末端延伸出猩红的丝线,精准刺入他腕间脉门——每条丝线末端都系着云渊弟子的生辰符,符纸在血雾中燃烧,灰烬凝成"药渣"二字。
"喀嚓。"
骨骼碎裂的脆响刺破死寂。裳栖的石化已蔓延至脖颈,她徒手掰断左臂,骨茬刺入血肉时迸出青蓝色火星。梧桐花香混着青铜锈味炸开,血池突然翻涌如活物,浮出浸泡在药液中的凤首箜篌。七根琴弦无风自动,奏出的却是云渊阁晨钟的调子——铛!铛!铛!每一声都精准对应清虚子当年卯时催他服药的时刻!
"你听..."她染血的指尖划过琴弦,石化的唇角扯出冷笑,眼尾金纹如毒藤绞碎睫毛,"这是你的催命符。"音波割开夏安腕间藤蔓,他坠入血池的刹那,池底伸出数百只青铜手臂,指甲上刻满"父母呼,应勿缓"的戒律。那些手指抠进他的鳞缝,硬生生撕下一片青鳞。
血水灌入鼻腔的瞬间,夏安尝到铁锈味里裹着的甜腻——是栖梧神女金血的味道。他睁大被腐蚀的双眼,看见池底蛰伏的巨物:青铜胎儿蜷缩在琥珀色肉膜中,脐带是万千《尚书》竹简拧成的锁链,每片竹简都写着"夏安弑师"。胎儿的脊骨刺破青灰色皮肤,每一节骨刺都嵌着云渊弟子的名牌,而最顶端那块泛着金光的,正是他昨夜被独孤伽罗夺走的玉佩!
"乖孙儿..."独孤伽罗的声音从胎膜中渗出,带着湿漉漉的回响。青铜锁链突然暴起,链头饕餮纹张开巨口,獠牙间缠着《孝经》残页。夏安挥爪斩断锁链,断口处喷出的却不是血,而是混着金粉的尸油。油中浮着清虚子的脸,老人正捧着拜师茶轻笑:"饮下这杯,你就是云渊阁的..."
幻象被琴音撕裂。裳栖的残臂按在箜篌上,石化的皮肤寸寸剥落,露出底下青铜色的经络,像被剥了皮的柳条。"发什么愣!"她扯断三根琴弦甩向胎儿,弦丝触及胎膜的刹那,池底浮出万千琉璃镜。镜中映着的不是倒影,而是夏安被钉在青铜柱上的场景——七根赤梧签贯穿他的关节,签身上流转的金纹,正是《养傀录》里"剜心祭"的阵法!
胎儿突然睁眼。
没有瞳孔的金色眼球转动着,目光所及之处,血池凝成青铜甲胄。夏安被无形之力拽向胎膜,龙角刺破肉腔的瞬间,听见胎儿口中吐出自己的声音:"凡入天墟者,皆为药渣..."声调竟与清虚子临终前的呓语分毫不差!
凤首箜篌突然自燃,青焰中浮出栖梧神女的虚影。她心口插着天机刃,金血顺着刀刃滴入火中,凝成三百根带倒刺的琴弦。裳栖在烈焰中扯开胸口的残钟,钟壁内嵌着的栖梧指骨簌簌而落,每一节指骨都刻着云渊阁的镇魂咒。
"咽下去!"她将指骨塞入夏安口中,骨粉混着金血滑入喉管,"这是她最后一块..."话未说完,石化已爬上舌尖。
剧痛从丹田炸开。夏安七窍涌出金雾,雾中浮现三百年前的祭坛:执明长老握着他的手,将天机刃刺入栖梧心脏。金血喷溅在青铜鼎上,鼎中浮现的却不是卦象,而是此刻胎儿的模样!更骇人的是,执明长老的面具突然龟裂,露出的竟是清虚子年轻时的容颜!
"看见了吗?"裳栖的石化已蔓延至心口,残存的右手按在他龙角上。她的指甲正在剥落,露出底下青铜色的甲床,"你才是被剜出来的那个...我们都被种在因果里..."
肉腔突然收缩,胎儿的脐带锁链缠住二人。夏安在窒息中看清锁链上的刻字——每条竹简都浸着他的血,而最新添上的一笔,正缓缓拼出"天启七年冬,夏安弑清虚子于观星台"!
"抓住!"裳栖用残钟碎片割开手腕,青铜血凝成火凤。烈焰焚毁半数锁链时,胎儿啼哭震碎琉璃镜。镜片中飞出历代云渊阁主的残魂,那些半透明的身影嘶吼着扑向夏安,指尖长出《礼记》凝成的毒刺:"叛徒!逆徒!"
赤梧签突然从血池底暴起,签身裹着栖梧的金骨。夏安握住法器的刹那,龙角暴涨九尺,刺穿胎儿的金瞳。脓血喷涌而出,每一滴都映着清虚子的脸:"养你百年,只为今日..."脓血触及皮肤即化作青铜甲,甲胄内侧刻满《养傀录》全文。
肉腔崩塌的瞬间,裳栖用最后的力量奏响《青梧引》。音波凝成青铜舟,载着二人冲出血池。在没入虚空的最后一刻,夏安看见胎儿残躯化作青铜树苗,树根缠着清虚子的尸骸——那尸骸的心口,插着他五岁时用过的桃木剑!剑穗上的银铃,正与裳栖腕间残片共鸣震颤......
青铜舟在虚空裂隙中颠簸,舟身被混沌气流撕出裂痕。夏安的龙尾缠住桅杆,青鳞倒竖如万剑出鞘,刮擦声似千把铜勺刮过陶瓮。裳栖的石化已蔓延至下颌,残存的右眼凝望着虚空深处:"看...那里..."
裂隙尽头浮现出巨大的青铜轮盘,轮辐由三百具云渊弟子骸骨拼接,每根骨头上都刻着《礼记》篇章。轮心处悬浮着独孤伽罗的真身——她的下半身已与青铜树融合,发丝化作《尚书》竹简,正将清虚子的残魂一寸寸绞入年轮。
"母亲..."裳栖喉间挤出破碎的音节,石化的声带摩擦出青铜粉屑,"您连自己的影子都要吞吃吗?"
独孤伽罗的脖颈突然扭转一百八十度,竹简发丝暴长成锁链:"好孩子,为娘在替你清理药渣。"锁链尖端刺穿青铜舟,卷住夏安的龙角,将他拽向轮盘中心的血祭阵。
夏安的鳞片在罡风中片片剥落,露出底下暗金色的骨甲。甲纹如活物般蠕动,正是《天墟志》遗失的末章:"螭吻现,因果断..."他嘶吼着挥动赤梧签,金骨与青铜锁链相击,迸出的火星竟在空中凝成栖梧神女的泪珠。
"接着!"裳栖用最后能动的手指扯下心口残钟,钟壁内嵌的指骨如利箭射出。夏安咬住指骨的刹那,记忆如毒蛇噬脑——五岁那年的拜师礼上,清虚子递给他的不是茶盏,而是栖梧神女的指节骨!那截骨头在他口中融化,化作此刻喉间的灼痛。
轮盘突然停滞。独孤伽罗的竹简发丝燃起青焰,她疯狂撕扯着融合处的青铜树皮:"不可能...我明明将栖梧的因果转嫁..."
"你转嫁的是自己的孽!"裳栖彻底石化的前一刻,瞳孔炸裂成金粉,在空中拼出《山河令》终章。音波凝成骨舟,载着夏安撞向轮心。青铜树年轮中封印的三百道残魂齐齐尖啸,啸声里混着清虚子最后的呓语:"安儿...你才是栖梧劫的钥匙..."
赤梧签刺入独孤伽罗心口的刹那,时空凝滞。夏安看见自己的倒影在青铜轮盘上分裂——五岁饮下骨血的幼童、十五岁血祭星盘的少年、此刻龙角狰然的半妖,三个身影同时握住签柄。签身上的金纹寸寸崩解,露出底下栖梧神女用指甲刻的遗言:"杀我者,非刃也,因果也。"
独孤伽罗的肉身开始坍缩,竹简发丝回卷成襁褓。她抱着那截青铜树苗,恍若回到三百年前分娩之夜:"原来我才是药引..."树苗根部突然暴长,将她彻底吞没前,夏安看见襁褓上绣着自己的生辰八字,而绣线的颜色...竟是栖梧金血!
青铜舟坠出虚空时,九嶷山巅的晨钟正响。夏安抱着完全石化的裳栖跌入寒潭,潭底沉着那具刻满乐谱的冰棺。当他的龙血触及棺盖星图时,棺中女子的睫毛忽然颤动——那正是三百年前被钉在青铜柱上的栖梧神女!
新增核心段落
寒潭水被龙血染成金红色,夏安的青鳞开始大面积脱落。每片鳞下都钻出暗金色骨刺,刺尖上挂着粘稠的青铜液。他痛苦地蜷缩在冰棺旁,看见潭底沉着无数琉璃瓶——瓶中浸泡着不同年龄的裳栖残肢,最小的那瓶里赫然是婴孩的青铜心脏!
"这是...你的轮回?"夏安的龙爪抚过冰棺,棺中栖梧神女的眼角突然渗出血泪。血泪触及他新生的骨甲,甲纹竟浮现出《养傀录》缺失的一页:"以神蜕为皿,饲因果于轮回..."
潭水突然沸腾,冰棺中的栖梧神女睁开金眸。她抬起被青铜钉贯穿的手掌,指尖轻点夏安眉心。剧痛中,夏安看见自己脊骨钻出七根金弦——正是凤首箜篌遗失的琴弦!
"终于等到你了..."栖梧的声音直接在脑内响起,带着青铜锈味的回响,"我的半身。"
金弦突然绷紧,将夏安吊上半空。他的骨甲寸寸碎裂,露出底下与栖梧神女一模一样的金骨。九嶷山十八峰同时震颤,历代云渊阁主的墓碑破土而出,碑文竟自动改写为"弑师者夏安"。
裳栖的石像在震荡中裂开缝隙,一缕青铜血从她心口渗出,凝成缩小版的独孤伽罗虚影:"好孩子,让为娘教你最后一课..."虚影握住金弦猛地一扯,夏安的龙角应声而断!
断角坠入寒潭的刹那,潭底所有琉璃瓶同时炸裂。三百个裳栖的残肢拼合成完整的躯体,她睁开没有瞳孔的金眸,指尖抚上夏安裸露的金骨:"现在,我们都是栖梧了..."
(第二章完)
本书首发来自17K小说网, 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