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宜则的生活被切割成严丝合缝的方块：周一到周五在学校上课到晚上九点，周末按照白绍央制定的计划学习雅思、练习瑜伽、口才。只有在日程表的缝隙里，她才能偷偷溜去画室——那里有被藏起来的素描本，和几个小时的、属于她自己的呼吸。
忙碌的日子里，她无法顾及任何人。
陈宜则再次见到任平生是在学校期中考场上，座位是按照月考排名安排。当她找到自己的座位时，柑橘的气息漫过来，干净又清冽，像某个被遗忘的午后阳光，很久没有想起的名字，又重新在脑海里发了芽。
三天考试终于结束，教室里嘈杂的议论声此起彼伏。许明月一屁股坐到陈宜则旁边的空位上，长叹一口气："朵朵，好累哇，赶紧到高二吧，我不想再学物理了，这次考试肯定又凉了。"
她话音刚落，一道阴影就笼罩过来。
"让开。"声音低沉冷淡，是江霂迟——陈宜则的同桌。他单手插兜站在桌边，眉眼间带着一贯的冷峻。许明月总觉得他脸色阴沉得吓人，再加上他平时少言寡语，班上的同学大多对他有些发怵。她缩了缩脖子，迅速起身让开位置，小声嘀咕："凶什么凶嘛……"
江霂迟没理会，只是沉默地坐下，从书包里抽出习题册开始写。陈宜则早已习惯他的性格，也没多说什么，低头整理自己的试卷。
就在这时，教室门口突然传来一声拖长音调的喊声——
"陈宜则！门口有小哥哥找～"
班上的同学瞬间起哄，有人吹口哨，有人笑嘻嘻地探头张望。
奇怪的气氛，陈宜则满心疑惑，还是过去了。越靠近门口熟悉的橘子味道就越清晰，心里开始期望是那个人。
"会是他吗？"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陈宜则自己否定了。他们之间明明连话都没说过，这样的期待未免太过可笑。
每走一步，那个不可能的想法就愈发清晰地在心头盘旋，又在下个瞬间被理智狠狠压下去。
怎么可能呢。
当陈宜则走到门口时，映入眼帘的，的确那道修长的身影。任平生靠在走廊窗边，阳光斜斜地落在他肩上。见她出来，他直起身，从口袋里拿出一个浅蓝色的笔袋，递了过来："你落考场了，我看到桌角贴的座位信息，给你拿过来了。"
陈宜则一怔，伸手接过，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掌心，温热的触感让她下意识缩了缩手。
"谢谢，我……"
"不客气，东西送到了，我先走了。"
教室里嘈杂的起哄声还未散去，陈宜则站在门口，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笔袋的布料，任平生已经走了，而她的那句"我要如何感谢你"卡在喉咙里。
陈宜则回到座位上，刚好上课铃响了。
陈宜则平常与江霂迟没多少话，上课他从不讲话，课间他不是在做题就是在看书。物理老师正讲解着试卷，江霂迟却突然开口了，声音压得很低：
"你喜欢任平生。"
陈宜则的笔尖顿在纸上，墨水洇开一小片，她没抬头，没接话，耳尖不受控制地发烫。
"我之前跟他一个考场，考试帮别人作弊的人，没什么好值得喜欢的。"江霂迟转着笔，目光仍盯着黑板。
陈宜则还是没有接话。
江霂迟说完就低下头继续听课了，在他眼里，陈宜则和任平生是一类人——家境优渥，不食人间烟火，根本不会理会平庸的自己，只是统一的校服让自己与他们看不出区别，所以能够坐在同一间教室，但有些东西终究不一样。不过，他觉得陈宜则至少人品还行，所以才多嘴提醒她一句。
至少一开始，江霂迟是这么想的。
可直到很久以后，江霂迟才真正明白：为什么自己会笃定陈宜则喜欢任平生？又为什么偏偏在课堂上——那个他从不允许自己走神的地方——选择和她搭话？
等他想通时，陈宜则早已成了一根扎在心里的刺。伤口不深，也不致命，只是偶尔会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隐隐作痛。
中午的食堂嘈杂喧闹，许明月托着下巴，眼睛亮晶晶地盯着陈宜则："嘿嘿，今天给你送笔袋的那个任平生......"她故意拖长音调，"我听说了一些有趣的事哦。"
陈宜则低头扒拉着饭，装作语气平淡：“嗯，展开说说。”
她这才反应过来，任平生的出现不仅引起了江霂迟的注意，估计上课时他说的话也让坐在后面的许明月听到了。这个认知让她心头一紧——现在任平生真正地闯入了她的生活。
许明月立刻凑近了些：“就上次月考那事儿，他不是零分被叫到办公室吗？老师咬定他作弊，结果你猜怎么着？”她故意停顿了一下，压低声音，“他妈妈直接找上教导主任，非要调监控——听说他们两家关系不一般。”
陈宜则筷子微微一顿，但没抬头，虽然事情本没有这么夸张，传着传着就多了些戏剧性在里面。
“班主任本来都懒得查，结果监控一调出来，笑死，根本不是他作弊！”许明月憋着笑，“是他哥们给女朋友传答案，结果纸条扔错位置，扔到他那儿了。而且他愣是没把朋友供出来，自己认了这口锅。”
陈宜则轻轻“嗯”了一声，继续吃饭，神色如常。
许明月盯着她的反应，有些失望：“情绪一点波动都没有……看来你不喜欢他啊。”她撇撇嘴，拆开牛奶吸管，准备独自忧伤一会儿。
陈宜则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筷子边缘，想起上午江霂迟说的话，那种被看透的不适感涌了上来，她向来讨厌被人窥见内心最隐秘的角落，就像被突然掀开窗帘的阳光刺得睁不开眼。
但此刻，任平生坦然自若的模样却又浮现在眼前。她记得他在办公室里的从容，记得他承认错误时的干脆，甚至记得他被误会时依然挺直的脊背。那种不躲不藏的坦荡，像一阵清新的风，吹散了她心里那些弯弯绕绕的迷雾。
"我喜欢他。"
陈宜则学着任平生的样子，用最平常的语气说出最真实的感受，连嘴角都不自觉地扬起一个浅浅的弧度。
许明月瞪大眼睛，吸管都忘了插：“啊？那……那你要去追他吗？”她按捺不住八卦的心，这可是第一手的消息。
陈宜则收回目光，语气淡淡的：“目前，就到此为止了。”她顿了顿，像是在思考，随后道，“如果我喜欢一个人，不一定要占有他，我想要学会他身上存在的、我欣赏的特质，代替他，陪伴我，成为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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