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凛冽,江宁芙掀开车帘,如刀寒风割在她脸上,她下意识伸手抚上脸庞,却在触及指尖滑腻的肌肤时心口巨震。
明明,明明她早已年过五旬,脸上满布皱纹,一双手也因为婚后蹉跎满是厚厚的茧。
她重生了?
江宁芙满脸惊骇,心口却还残留着被挚爱背叛那种撕心裂肺的人间至痛,痛得她喘不过气,胸口像是被千斤巨石压住。
似乎她还站在那间满是压抑哭声的屋内,与她相伴一生的夫君谢承握着表妹柳应怜送他的玉佩,当着所有儿孙的面,撕碎了往日虚假的恩爱,一脸恨意地说:
“江宁芙,此生不能娶怜儿,之后一切都只是将就。我恨你自恃家世,占了怜儿的位置,害我们错过。”
她为他与家族决裂,抛弃优渥的生活下嫁是将就?
他新婚之夜红着眼承诺,此生只爱她一人是将就?
他们相伴一生,到头来,他却恨她,让他不能与表妹相守?
可凭什么,若不是她扶持,就算谢承天纵奇才,也绝无可能摆脱罪臣之子的身份入仕,最后步步高升,位列国公!
明明就是他忘恩负义!
喧闹声传来,江宁芙循声转头,原本游离的视线在看清那人的脸时一定,心猛地颤动起来。
“哟,这不是谢家大少爷吗?”
“大少爷买不起药?这样,你给我跪下舔鞋,这点钱小爷给你出了。大少爷,这药你等不得吧,再等等,你那病秧子亲妈就要咽气了。”
是谢承!
江宁芙心口疼得唇色骤白,气息急促,身边的丫鬟春杏察觉,慌乱道:“小姐!您怎么了!停车,快停车!”
马车停下,江宁芙死死盯着谢承的脸,攥紧的掌心被指甲割破,这痛却不及她心口的万分之一。
二十岁的谢承,他隽秀清俊,眉眼青涩,还看不出日后那位叱咤风云的定国公的影子。
此刻,他衣衫上尽是脚印,脸上青紫交错,正处于人生中的最低谷。
谢承表妹柳应怜一身白衣,哭得梨花带雨,扯着为首男人的袖子,却眼睁睁看着他挨打,不说话只哭。
谢承听见哭声,绝望道:“有什么冲我来!怜儿何其无辜,她只是个女子!”
上一世,她不忍曾在猎场与自己有过一面之缘的谢承被折辱,主动下车为他解围,又为他母亲送药。
之后,两人在一次次的相遇中心意相通,谢承主动求娶,她不惜与家族决裂,才成功嫁给这个罪臣之子。
到头来,他却不顾恩情,临死前让她成为了京城的笑话!
江宁芙咽下心里恨意,缓缓放下车帘,转头,春杏手忙脚乱地给她递帕子,惊呼出声,“您怎么哭了!”
她摇摇头,嗓子酸痛,“风吹得太厉害,不小心刮了眼睛。”
“走吧。”
江宁芙擦擦眼角的泪,车外传来谢承挨打的闷哼,她心里再生不出半丝波澜。
他说,若是重来一世,他愿意抛弃一切与表妹相守。
今日这般,想必他也会因为能与柳应怜共进退而甘之如饴,不觉得痛苦。
“救命!谁能救救我们!”
柳应怜哭着哭着忽然喊,猛然朝着马车冲过去:“马车上的贵人,您是哪家小姐?求您救救我们吧。”
马车猛地停住,车夫怒吼,“干什么?你不要命了!快让开!”
江宁芙深吸一口气将所有痛意压下,语气冷淡道:“直接走。”
上辈子就查到柳应怜是故意演这一出戏,想让谢承看明白,他现在只是一个人人避之不及的罪臣之子,赶紧识相些,别阻拦为首的张公子带她离开。
拦住马车,不过是看谢承太不识数,担心他被张公子打死后,害她不能攀上这根高枝。
车夫听见命令,扬起马鞭,呵斥道:“让开!”
谢承踉跄着扯开柳应怜,险些被马车掀翻,心里满是恨意。
想当年,他谢家烈火烹油,谁不恭敬称他一声谢大公子?
谢承痛苦地捂着脸上的伤,却在看清马车上的族徽时眼底一震,忍不住惊声大喊道:“江大小姐!是不是你在车里,我是谢承,谢家的大公子谢承!”
谢承喊完,才猛地察觉自己多么唐突,如今谢家落魄,京城根本没人愿意沾边。
可不知怎么的,他总觉得江宁芙和其他人不一样,看马车不停,谢承果断追上前。
车内,春杏忍不住低低怒骂,“他谢承就是个登徒子!谁会在大街上直呼女眷名讳?等回去,奴婢一定要禀告夫人!”
“还好谢家流放在即,不然谢承要是真盯上您,那多膈应啊!”
看她气红了脸,江宁芙扯扯嘴角,“不必与落水狗计较,小心被他一口咬伤。”
她心里清楚,谢家不会流放,谢老夫人明日就会携免死金牌去朝堂,为谢家求得庇护。
不过谢家的衰败,却不是一面金牌能阻止的。
沉思间,马车又猛地停住,江宁芙险些磕到头,好在春杏眼疾手快,将她扶住。
“拦车做什么,我刚才勒马要是慢一步,你就死了!哪里的疯子!”
谢承被马夫训斥得脸色涨红,他死死攥紧手心,用尽全部自尊说:“我……我是谢承,要与你家小姐见一面。”
“混账!”春杏隔着帘子呵斥,“我家小姐哪是你想见就能见的?”
柳应怜也跑过来,带着哭腔哽咽道:“表哥,这些大家小姐向来势利,她怎么可能理你?”
“怜儿!”
谢承自然听出柳应怜话里的深意,下意识拧眉呵斥一句,说完目光又不自知地看向车帘,等待着江宁芙的回应。
她会下车。
谢承心里莫名肯定这一点,甚至目光中带上几分期盼。
远处的张公子几人听见江宁芙的名字,也顿住脚步,心生退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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