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将明未明,义庄废墟里飘着淡青色瘴气。他躺在破碎的供桌下,脊柱传来针刺般的疼痛,九根骨针竟排成北斗七星状隐入皮下,针尾银链在皮肤下游走,宛如活物。
"咳咳……"
腐尸堆里传来咳嗽声,陈十四摸到半截露出来的道袍。老道仰面朝天躺着,胸口刺青开满青莲,莲花蕊心嵌着半枚青铜针,与他心口那半枚严丝合缝。
"爹?"陈十四颤抖着掀开道袍,却见老道脸皮如融化的蜡烛般剥落,露出张完全陌生的脸。这人约莫四十来岁,眉心有颗朱砂痣,左手缺了小指。
更诡异的是,他周身穴位插满铜钱,每枚铜钱上都刻着个生辰八字。陈十四数了数,正好七七四十九枚,组成个倒悬的北斗阵,将他钉在"死门"方位。
"小友……"老道突然睁眼,瞳孔泛着死鱼般的灰白,"九阴锁魂阵……破了……"他突然抓住陈十四手腕,指甲缝里涌出蛆虫,"你娘没告诉过你,黎明时分……阴兵借道……"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马蹄声。十二匹纸马拉着青铜辇车破雾而来,车上坐着个戴乌纱帽的判官,手中生死簿无风自动。老道突然暴起,将陈十四推向辇车:"借你阳寿一用!"
陈十四感觉后背撞上冰冷的车辕,判官笔已点在他眉心。生死簿哗啦啦翻到空白页,判官沙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乱葬岗陈十四,阳寿十六……"
"不对!"陈十四突然抓住判官笔,笔尖刺入掌心竟渗出黑血,"我分明活过十六了!"他想起《幽冥灵枢经》上的人皮图,图中标注的"假死穴"正在此处。
判官帽檐突然掀起,露出张腐烂的脸。陈十四瞳孔骤缩——这判官竟是去年瘟疫中死去的里正!他脖子上还挂着陈十四爹娘的房契,此刻房契无火自燃,飘出缕青烟,在判官脸上烧出个血洞。
"阳寿未尽……"判官突然调转车头,纸马踏着瘴气消失在雾中。老道却在此时发出非人的惨叫,他身上的铜钱齐齐飞出,在空中组成个巨大的"敕"字,将他魂魄拽出体外。
陈十四看着老道魂魄被铜钱切割成碎片,突然明白过来——这九阴锁魂阵,本就是用活人魂魄镇压地脉的邪阵!而老道,不过是第七个被钉在死门的祭品。
天光大亮时,陈十四在老道遗物中找到半本《九幽镇魂录》,书页间夹着张人皮地图,正是城隍庙地宫的详细构造。让他毛骨悚然的是,地图上用朱砂标着八个"生门",每个生门旁都写着个名字,最后一个名字赫然是"陈十四"。
"原来从我出生那刻起……"陈十四攥紧人皮地图,指尖发白,"就被当成第九个祭品了。"他突然剧烈咳嗽,吐出块青铜碎片,碎片上刻着个"敕"字,与他骨针匣上的金漆字如出一辙。
正午时分,陈十四潜回城隍庙。地宫入口处的石碑裂开缝隙,露出向下延伸的石阶。他刚要踏入,却听见头顶传来瓦片碎裂声。
"小友留步。"
檐角坐着个穿蓑衣的老者,腰间别着串铜钱,每枚铜钱都刻着不同生辰八字。陈十四认出这是城中卖葬品的刘翁,去年父母下葬时,还找他买过纸人。
"九阴锁魂阵缺了死门,小友可愿补上?"刘翁扔下个纸人,纸人落地竟化作老道模样,胸口插着七枚铜钱,"地府给的价钱,可是很公道呢。"
陈十四转身要逃,却发现来路已被纸马堵住。十二匹纸马眼中渗出黑血,马鞍上挂着七盏引魂灯,灯芯竟是人的小指骨。
"你爹娘也是卖命人,怎的没教过你规矩?"刘翁突然出现在陈十四身后,枯枝般的手指掐住他咽喉,"地府要收九百九十九个横死魂,你这样的至阴命格……"
陈十四突然咬破舌尖,将血喷在刘翁脸上。血珠触脸的刹那,刘翁发出凄厉惨叫,蓑衣下钻出无数蛆虫,露出里面腐烂的尸身——竟是具穿着道袍的骷髅!
"你……你怎会破我借尸还魂术!"刘翁踉跄后退,骷髅头颅突然裂开,飞出只青铜罗盘。罗盘在空中滴溜溜打转,指针正对陈十四心口。
陈十四感觉怀中玉珏发烫,人皮地图自动展开,露出背面血写的符咒。他本能地咬破指尖,将血涂在符咒上,符咒立刻化作金锁,将青铜罗盘钉在半空。
"九幽冥脉……"刘翁突然跪地叩首,"原来是少主当面!"他撕开胸骨,露出里面发霉的符纸,"老奴是陈家世代的守阵人,这九阴锁魂阵……"
话音未落,地宫深处传来锁链断裂声。陈十四感觉脊柱骨针突然发烫,九根银链顺着经脉游向心口,在他胸前组成个微型九幽冥脉图。
"阵眼要破了!"刘翁突然拽着陈十四跳入地宫,"少主快用鬼门九针,刺膻中、涌泉、百会三穴,以……"
地宫剧烈震动,岩浆从裂缝中喷涌而出。陈十四看见九根青铜柱正在下沉,柱身上的恶鬼浮雕活过来般撕咬着锁链。在最深处那根铜柱上,他看见个熟悉的身影——是昨夜的女尸,她眉心朱砂化作血泪,手中捧着半部《幽冥灵枢经》。
"以血为引,以魂为祭!"刘翁突然将青铜针刺入自己天灵盖,针尾银链缠住陈十四手腕,"少主记住,第九针阎罗叹,需在月圆之夜……"
陈十四被银链拽着飞向祭坛,途中经过老道尸体时,看见他胸口青莲正在凋零,莲蕊处的青铜针突然射出,正中陈十四眉心。剧痛中,他听见无数声音在脑海中回响:
"十四,莫信任何人……"
"小友,九阴锁魂阵的生门在你脚下……"
"少主,快刺百会穴……"
陈十四在坠落中抓住青铜罗盘,指针疯狂旋转后停在"死门"方位。他突然明白过来,这九阴锁魂阵的生门,本就是以死为生!
"破!"陈十四将罗盘拍在祭坛石壁上,九宫格应声而裂,露出个血色漩涡。漩涡中传来锁链碰撞声,还有熟悉的唢呐声——是昨夜的阴亲队!
刘翁的骷髅头突然飞来,眼眶中插着两根青铜针:"少主快走!地府阴兵要来了!"他话音未落,漩涡中伸出只腐烂的手,将他拽入其中。
陈十四转身要逃,却撞上具冰冷的躯体。抬头正对上判官乌纱帽,生死簿已翻到最后一页,朱笔悬在他名字上方。
"乱葬岗陈十四,阳寿十六……"判官声音突然卡顿,他看见陈十四心口浮现出完整的《幽冥灵枢经》,经文化作金锁缠住朱笔,"……经地府特批,增寿……"
"增寿"二字出口时,陈十四感觉脊柱银链突然收紧,九根骨针齐齐刺入心脏。他听见自己骨骼发出龙吟,眼中看到的判官突然变成具纸人,纸人背后站着个活人——竟是城隍庙的庙祝!
"果然是你。"陈十四抹去嘴角黑血,他早该想到,能自由出入地宫的只有庙祝,"九阴锁魂阵的阵眼,就在城隍像座下吧?"
庙祝突然撕开人皮面具,露出张烧焦的脸,焦肉下暗红色刺青与老道如出一辙:"陈家小儿,你爹娘用性命封住的九幽冥脉,今日该物归原主了!"他突然掷出七枚铜钱,铜钱在空中组成北斗状,正对陈十四眉心。
陈十四不退反进,任由铜钱嵌入血肉。他咬破舌尖,将血涂在铜钱上,铜钱立刻化作金锁,反将庙祝锁在原地。这是他昨夜从《九幽镇魂录》上现学的"北斗锁魂咒"。
"你怎会……"庙祝话未说完,地宫突然坍塌。陈十四感觉脚下石板裂开,整个人坠向血色漩涡。漩涡中传来锁链断裂声,还有父母最后的嘱托:
"十四,记住,鬼门九针的第九针,名曰'往生'……"
"要用至亲之血为引……"
陈十四在坠落中摸出半枚青铜针,针尖抵住心口《幽冥灵枢经》的残篇。经文突然游走起来,在他掌心组成个"敕"字,字中飞出只青铜罗盘,正是庙祝掷出的那只。
"原来如此!"陈十四将罗盘拍在漩涡中心,九宫格再次裂开,露出条向上的石阶。石阶尽头有微光,他拼尽全力爬上去,却发现自己回到了城隍庙后院——那口枯井旁。
井沿上刻着新鲜的血手印,与他昨夜在密道留下的如出一辙。陈十四突然明白,这九阴锁魂阵本就是循环往复的炼狱,生门即死门,死门即生门。
远处传来鸡鸣,天要亮了。陈十四摸出怀中玉珏,发现背面星图正在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个血色符咒,符咒中央嵌着半枚青铜针。他突然剧烈咳嗽,吐出的血在地上汇成个"敕"字,字中浮现出父母最后的幻影:
"十四,莫要追查……"
"快离开……"
陈十四擦去嘴角血迹,将青铜针刺入井沿血手印。针尖触及的刹那,整口枯井突然发出龙吟,井壁浮现出暗门,门中飘出股腐臭味——正是他再熟悉不过的,乱葬岗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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