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的梆子刚敲过三下，绣楼里突然爆发出婴儿般的啼哭。那声音像针尖刺入耳膜，陈十四捂住耳朵，指缝间渗出黑血——正是昨夜被青铜针刺伤的左耳。
"小郎中可算来了。"绣娘从屏风后转出，月白襦裙上绣着百子嬉春图，每个孩童的眉心都嵌着根银线。
她怀中抱着个青布娃娃，娃娃七窍缝着黑线，随着哭声一鼓一鼓。
陈十四盯着娃娃后颈的尸斑，指尖摩挲着袖中青铜针。这绣坊里混着尸油与槐花蜜的甜腻味，与回春堂掌柜熬药时的气味如出一辙。
"劳烦娘子详述病症。"陈十四将《九幽还魂录》残页拍在案上，书页无风自动，停在幅鬼婴图前。图上婴儿耳后生着半透明蛆虫，正往颅骨里钻。
绣娘突然掀开衣领，露出雪白后颈。月光下，那处皮肤下似有活物蠕动，每次鼓起都顶出个"敕"字。
陈十四瞳孔骤缩，这纹路与掌心血字一模一样，只是更小更密，像无数蛆虫在皮下结阵。
"三日前开始，每到子时便觉耳后奇痒。"绣娘将青布娃娃贴在脸上，娃娃口中突然传出窸窣声，"昨夜竟从耳洞里爬出这个。"她展开掌心，躺着半截银线，线头挂着粒眼珠状的蛆卵。
陈十四用银针挑起蛆卵，针尖刚触到，蛆卵突然爆开，溅出团黑水。黑水中浮出张人脸，正是昨夜消失的掌柜。人脸张口欲呼，陈十四却先一步将银针刺入其眉心——正是《还魂录》中记载的"封魂咒"。
"果然藏着蛊母。"陈十四擦去针尖黑血，看着绣娘骤然惨白的脸。他早该想到，能让活人耳后生蛆的，只有南疆失传的"百子蛊"。
绣娘突然扯开衣襟，露出心口的血手印。手印纹路与陈十四掌心的一般无二，只是五指关节处各嵌着枚金铃铛。她抓起把银剪刀刺入耳后，剪开处没有血，只有密密麻麻的蛆虫在蠕动。
"以活人养蛊，以婴灵为引。"陈十四踩住蛆虫，看着绣娘，"这般有伤天和的邪术，就不怕遭天谴？"他突然想起药典扉页的批注：子时三刻，血祭棺材阵。原来这"血祭"，祭的竟是百子蛊。
绣娘突然吹响金铃，七具青布娃娃突然活过来，关节发出布帛撕裂的咔嚓声。
陈十四侧身避开扑来的娃娃，银针刺入其腋下极泉穴，娃娃应声而碎，碎片中滚出颗腐烂的婴孩头颅。
"以死婴炼蛊，以活人养魂。"陈十四踩住头颅，看着绣娘，"这般歹毒的蛊术，就不怕婴灵缠身？"他突然想起药典中的记载：百子蛊需用九十九个未足月的婴孩炼制，每只蛊母都连着施蛊者的心脉。
绣娘突然扯开衣襟，露出胸口的血手印。手印纹路与陈十四掌心的一般无二，只是五指关节处各嵌着枚银钉。
她抓起把铜钱撒向空中，铜钱落地时化作七具纸人，纸人手中捧着具青铜棺材。
"陈家小儿，你可知这百子蛊为何缺一？"绣娘将庙祝尸体推进血色漩涡，漩涡中伸出只惨白的手，抓住陈十四脚踝，"因为第九十九子，本就该是你！"
陈十四被拽进漩涡的刹那，看见绣娘后颈的尸斑正缓缓蠕动，聚成个"敕"字。他突然明白过来，这绣娘早死了，此刻不过是具被蛊术操控的活尸。
再睁眼时，陈十四发现自己被钉在具棺材里。棺材中空，贴着张人皮，人皮上用金线绣着《幽冥灵枢经》全文。
他试着活动手指，发现关节处缠着银链，链子那头连着九口绣绷，绷架上渗着黑水。
"九阴锁魂，百蛊为引。"陈十四突然笑出声，他早该想到，这百子蛊与九阴锁魂阵本就是一体双生。锁魂阵锁的是地脉阴气，百子蛊镇的却是活人阳魂。
绣绷中突然传来指甲刮擦声，陈十四竖耳细听，竟是父母的声音。他们正哼着摇篮曲，曲调与老道临死前念的往生咒一模一样。他刚要回应，却听见绣娘在阵外摇动金铃。
"子时三刻，血祭开阵。"绣娘将青铜棺材推入血色漩涡，棺材盖自动弹开，露出里面穿着新嫁衣的女尸。
女尸眉心朱砂化作血泪，手中捧着半部《还魂录》，正是陈十四丢失的那半本。
陈十四突然剧烈挣扎，银针刺入棺材关节，迸出串火星。火星点燃人皮经文，金线化作火龙，将铜链烧成铁水。
他趁机挣脱束缚，却见女尸突然睁眼，眼中映出他此刻的模样——胸口插着九根骨针，正是老道死时的惨状。
"以骨为针，以血为引。"女尸突然开口，声音与陈十四娘亲一般无二，"十四，该刺第九针了。"她手中《还魂录》无风自动，停在幅插图上：少年手持青铜针，刺入自己心口。
陈十四后退半步，后背撞上具绣绷。绷架突然滑落，露出里面穿着道袍的老道。老道胸口青莲正在凋零，莲蕊处的青铜针突然射出，正中陈十四眉心。
剧痛中，他看见自己伤口浮现出完整的《幽冥灵枢经》，经文化作金锁缠住青铜针。
"九幽冥脉，开！"陈十四咬破舌尖，将血喷在金锁上。锁链应声而断，他抓住青铜针刺入心口，正是《还魂录》中记载的"往生咒"起手式。
绣坊突然震动，九口绣绷同时喷出黑水。陈十四在黑水中翻滚，摸到半截银钉。钉尖刻着个生辰八字，正是他出生那日的时辰。
他将银钉刺入女尸眉心，女尸突然化作飞灰，露出下面压着的半颗还魂丹。
"以魂换魂，以命续命。"陈十四吞下还魂丹，感觉脊柱银链突然收紧，九根骨针齐齐刺入心脏。
他听见自己骨骼发出龙吟，眼中看到的阵法突然倒转——原来这百子蛊的生门，竟在绣绷底下的暗格。
陈十四坠入暗格时，看见绣娘正抱着半部药典，冲他露出诡异的笑。他突然明白过来，这绣娘从一开始就算计好了，用百子蛊引他入阵，再用他的阳寿补全蛊术。
暗格中躺着具玉棺，棺中女子与他娘亲长得一模一样。女子手中捧着完整的《九幽还魂录》，书页间夹着张人皮地图，正是他梦寐以求的城隍庙地宫全图。
"娘？"陈十四指尖刚触到玉棺，整座绣坊突然翻转。他坠入暗河时，看见无数青铜锁链从水中伸出，缠住他四肢，将他拽向深渊。
暗河尽头是座水晶宫，宫中立着面铜镜。镜中映出的不是他，而是个戴乌纱帽的判官，判官手中生死簿上，他的名字正被朱笔勾去一半。
"乱葬岗陈十四，阳寿十六……"判官声音突然卡顿，他看见陈十四心口浮现出完整的《幽冥灵枢经》，经文化作金锁缠住朱笔，"……经地府特批，增寿……"
"增寿"二字出口时，陈十四感觉脊柱银链突然发烫，九根骨针齐齐刺入心脏。他听见自己骨骼发出龙吟，眼中看到的判官突然变成具纸人，纸人背后站着个活人——竟是绣坊的绣娘！
"陈家小儿，你终究还是来了。"绣娘撕开人皮面具，露出张烧焦的脸，焦肉下暗红色刺青与老道如出一辙，"九阴锁魂阵的阵眼，就在你心口这第九针上！"
陈十四突然明白过来，这九阴锁魂阵本就是为他而设。从他出生那刻起，就被当成阵眼，老道、父母、甚至地府阴兵，都是这局中的棋子。
"破！"陈十四将青铜针刺入判官眉心，针尖银链突然化作九条龙，将绣娘锁在原地。这是他昨夜从《九幽还魂录》上现学的"九龙锁魂咒"。
判官话未说完，地宫突然坍塌。陈十四感觉脚下石板裂开，整个人坠向血色漩涡。漩涡中传来锁链碰撞声，还有父母最后的嘱托：
"十四，记住，鬼门九针的第九针，名曰'往生'……"
"要用至亲之血为引……"
陈十四在坠落中摸出半颗还魂丹，丹药入口即化，化作道热流涌向心口。他看见自己伤口浮现出完整的《幽冥灵枢经》，经文化作金锁缠住下坠的身形，带着他冲出漩涡。
再睁眼时，陈十四躺在乱葬岗的坟包上。天边泛起鱼肚白，他手中还攥着半截青铜钥，钥柄处的血手印正缓缓渗入皮肤，在他掌心组成个"敕"字。
远处传来鸡鸣，新的一天开始了。陈十四看了眼掌心血字，突然笑出声来。他终于明白，这九阴锁魂阵的生门，从来都不在地宫，而在他陈十四的心口。
本书首发来自17K小说网, 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