产房里飘着腐朽的艾草香,我攥着被血浸透的产钳,指节发白。
接生婆佝偻的背影在烛火中摇晃,她手中那串铜铃铛发出诡异的颤音,每响一声,供桌上的长明灯就矮三分。
"用力啊夫人!"她沙哑的嗓音像砂纸磨过棺材板,"再使把劲,小少爷就出来见日头了。"
我盯着产妇高高隆起的腹部,青紫血管在惨白皮肤下游走,宛如无数条蛰伏的蜈蚣。
这已经是第三个时辰,按理说早该……忽然,接生婆猛地掀开绣着并蒂莲的锦被,我倒抽一口冷气——那肚皮竟在无人触碰的情况下剧烈起伏,仿佛有只小手正从内部疯狂抓挠。
"叮铃——"
铜铃又响,产妇喉间发出非人的嘶吼。接生婆突然转身,那张布满皱纹的脸在烛光下裂开一道笑纹:"小神医,该你施针了。"她枯枝般的手指戳中产妇脐下三寸,"定魄针,记得吗?"
冷汗顺着我的脊梁滑落。定魄针,正是第十章里镇压女尸阴魂的凶器。
此刻接生婆的眼神却像毒蛇吐信,逼得我不得不摸向随身针囊。
银针甫一入手,整间屋子突然刮起阴风,供桌上的白烛齐刷刷转为幽绿。
"哇啊——"
婴儿啼哭炸响耳畔,却不是寻常孩童的清脆,倒像是夜枭在坟头哀鸣。
产妇的肚皮应声裂开,血水混着黑水喷涌而出。我踉跄后退,撞翻了铜盆,腥臭的液体在青砖上蜿蜒成诡异的符号。
接生婆却大笑起来,她捧着那个浑身青紫的死胎,就像捧着稀世珍宝:"来了!终于来了!"那婴儿的眼缝里渗出两行血泪,脐带突然暴长三尺,在供桌表面龙飞凤舞地写下两个血字——快逃!
我浑身血液瞬间凝固。那字迹铁画银钩,分明是用接生婆方才割脐带的金剪刀所书,可此刻剪刀还好端端躺在托盘里!更恐怖的是,血字未干,供桌下的阴影突然蠕动起来,无数婴儿的手掌破土而出,抓挠着爬满整个地面。
"孟婆泪!"接生婆突然将什么冰凉的东西塞进我掌心,"含住它,别吞!"
是第十章女尸左眼滚落的结晶!我条件反射般将晶体含在舌底,刹那间,滔天阴气如潮水般退去。
视线清明时,接生婆正用金剪刀剪断脐带,那死胎的嘴巴突然张大到不可思议的角度,露出满口尖牙。
"桀桀桀……"婴儿的笑声在产房回荡,"你们逃不掉的……"
话音未落,整间屋子开始剧烈震颤。我扑向窗棂,却发现外面不是城隍庙的庭院,而是翻涌的血色雾气。
接生婆的身影在雾中时隐时现,她手中死胎的脐带竟已延伸至雾中深处,像条猩红的毒蛇。
"别看表面!"她嘶吼着,"扎他的膻中穴!用离魂针!"
离魂针?那不是第八章导致白骨观的凶器?我愣神的瞬间,死胎突然睁眼,那双没有瞳仁的眼白里,倒映着无数张扭曲的婴儿脸。
它们从血雾中探出头,发出此起彼伏的啼哭,每声啼哭都化作血珠,在墙壁上腐蚀出一个个狰狞的鬼脸。
"快啊!"接生婆被脐带缠住脚踝,整个人倒吊在房梁上,"等鬼门关彻底打开……"
我摸向针囊,指尖却触到一片冰凉。是老道遗留的银针!第九章里让病人五脏腐烂的凶器,此刻正静静躺在最底层。鬼使神差般,我拈起这枚漆黑的银针,针尾的饕餮纹在血雾中泛着幽光。
"不要!"接生婆的尖叫被婴儿啼哭淹没。
银针刺入死胎膻中穴的刹那,整间产房突然安静。血雾凝固成冰晶,婴儿们的啼哭卡在喉间,化作实质的黑烟。死胎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脐带却疯长成藤蔓,将接生婆缠成血茧。
"你……你用了什么?"接生婆从茧中探出头,七窍流血。
我盯着掌心银针,针身已变成诡异的紫黑色,表面浮现出无数张痛苦的人脸。这是第九章里,那个五脏化作标本的病人最后的惨状。原来这针能吞噬魂魄,将生灵的痛苦永远封存。
"离魂针……"我喃喃自语,突然明白老道为何要留下这凶器,"你早就知道会这样?"
接生婆突然狞笑,她干枯的脸皮层层剥落,露出下面青黑的婴儿肌肤:"太迟了……鬼门已开,你们都要给小少爷陪葬!"
话音未落,供桌下的血字突然燃烧,青焰中浮现出一扇巨大的石门。门楣上刻着"鬼门关"三个篆字,门缝里渗出浑浊的黄泉水——正是第十章女尸七窍涌出的寒气!
黄泉水中浮出无数苍白的手臂,抓住我的脚踝就往门里拖。我拼命挣扎,却见接生婆化作的血茧突然炸开,数百个死胎争先恐后地爬出来,每个都顶着接生婆的脸,张嘴发出婴儿的啼哭。
"孟婆泪!快!"接生婆最后的声音在血雾中飘散。
我猛地将舌底晶体咬碎,苦涩的汁液顺着喉管滑落。刹那间,黄泉水倒流回石门,血字燃烧的青焰变成惨白,石门上的篆字竟开始扭曲,渐渐显露出新的笔画——"酆都城"。
啼哭声戛然而止,所有死胎同时僵住。我趁机将银针刺入最近的那个"接生婆"眉心,针尾饕餮纹亮起血光,那怪物发出刺耳的尖叫,身体如蜡像般融化,露出一截焦黑的槐木。
"替身傀儡……"我盯着槐木上密密麻麻的符咒,突然想起城隍庙血蒲团下的阵法,"你们在养鬼婴!"
石门突然剧烈震动,酆都城三个字彻底成型。门缝里传出锁链拖地声,一双赤红的眼睛在黑暗中亮起。我转身要逃,却见来时的血雾已化作铜墙铁壁,墙面上浮现出无数张婴儿的脸,每张嘴都在重复着"快逃"。
"逃不掉的……"接生婆的声音从每张嘴里传出,"七七四十九天后,鬼婴出世,酆都门开……"
我攥紧银针,针身的人脸愈发清晰。突然,其中一张脸让我浑身一震——那是第八章被离魂针刺中的白骨观病人!他空洞的眼眶里流出血泪,嘴唇翕动着说出无声的咒语。
"鬼门九针……"我福至心灵,摸出针囊里剩余的八枚银针,"原来要这样用!"
第一针刺入天灵,血雾翻涌成漩涡;第二针点在喉结,啼哭声化作梵唱;第三针扎进心口,石门上的赤红眼睛开始流泪……当第九针刺入脐下关元穴时,整个空间发出玻璃碎裂般的脆响。
酆都城门轰然倒塌,黄泉水逆流成河。我抱着头滚出产房,身后传来接生婆凄厉的诅咒:"你封得住一时,封不住一世!等鬼婴吸够四十九日月光精华……"
声音戛然而止。我瘫坐在城隍庙的庭院里,晨光穿透云层,照见满地焦黑的槐木碎屑。产房早已消失不见,唯有供桌上的血字"快逃"在阳光下滋滋作响,化作青烟。
舌底还残留着孟婆泪的苦涩,我摸索着掏出针囊,九枚银针在晨曦中泛着血光。针尾的饕餮纹不知何时连成一片,组成一个完整的八卦图案,而八卦中央,赫然是缩小版的酆都城门!
远处传来鸡鸣,我踉跄起身,却发现城隍庙的香炉下压着张黄符。符纸已被血浸透,依稀可见"四九之后,血月当空"八个朱批小字。翻过符背,是用针尖刻就的细小篆文——正是白骨观病人临死前比划的咒语。
"以鬼门九针,镇酆都邪祟……"我念着符文,突然明白老道为何要将银针留给我。这哪里是救人的医具,分明是封印鬼门的凶器!
晨风卷起符纸,露出香炉底下的暗格。我伸手摸索,掏出个油纸包,里面是半截焦黑的婴儿手指,指节上刻着"四七"二字。四七二十八,距离血月当空,还剩二十一天。
接生婆的诅咒在耳边回响:四十九日后,鬼婴出世。我攥紧银针,针尾的八卦突然发烫,在掌心烙下酆都城的印记。远处传来若有若无的啼哭,这次不是婴儿,而是千千万万,从地底深处传来。
太阳跃出地平线时,我最后看了眼城隍庙。神像的金漆剥落处,隐约可见无数张婴儿的脸,每张嘴都大张着,无声地重复着那个血字——快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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