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怀着好奇跟了上去。是宁冉冉，她在路口等人，遂即坐上了一辆黑色的轿车。
他调转车头，追了上去。心中一万个草泥马开始奔腾。
车停在了一个很偏僻的咖啡馆旁。两人依次下车。
宁冉冉。她穿着一件他没见过的新风衣，妆很精致，坐在角落靠窗的位置，对面是个穿深蓝西装的男人，四十上下，面容温和，眼神却像是机关算尽。
男人伸手，轻轻握住了宁冉冉的手。还亲了一下手背。
那一刹那，时间仿佛静止了。
陈阳站在玻璃窗外，像条被丢进冷水池的狗，浑身湿透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没有冲进去。
只是默默看了十几秒，然后转身，回家。
在家里坐了半天，他缓了过来，他收拾了几件换洗衣物，准备坐高铁去找刘大志。
刚推开门，学校老师的电话打了进来。
“陈志远爸爸，陈志远在学校出了点事，您能来一趟吗？”
二十分钟后，他赶到学校。
校医室里，儿子坐在床边，嘴角有血痕，眼睛肿得像胡萝卜。他穿着皱巴巴的校服，低头不语。
“怎么回事？”
老师面色尴尬：“孩子在厕所被人打了，三个六年级的，理由……是他上周在操场‘吹牛’，说你是个大英雄。”
陈阳咬紧牙关：“他们几个呢？”
“家长已经来接走了。”老师避重就轻地说，“这事儿我们会处理，相信我们……。”
陈阳抱起儿子，像是抱起整个塌陷的生活。
医院，咖啡馆，校医室——不到一个月三重击。
他是那种不太容易掉眼泪的男人。可在走出校门的瞬间，风一吹，他眼眶却忍不住红了。
他告诉儿子：“你做得对，能躲就躲，不能躲，就还回去。爸不怕你打架，怕你认怂。”
“告诉爸爸，那几个小崽子咋样。”
“我用洗厕所的扫把打了他们一身。”儿子骄傲的说。
“好样的！儿子……”陈阳摸了摸陈志远的脑袋。
儿子抬头看了他一眼，第一次在这场父子关系中，流露出一点信任。
回到家，宁冉冉已经坐在客厅，神色平静。
她看了眼陈阳抱着孩子，张了张嘴：“我们，谈谈吧。”
“要是说离婚，”陈阳轻声说，“我同意。”
宁冉冉愣住了。
“我能理解。”他语气平稳，“我这人，失败了点，倒霉了点，没劲了点。你不爱我了，也正常。可你要走，就干净利落。”
他把孩子放进房间，自己坐在沙发对面。
“我不会跟你争孩子，不会逼你还房贷，也不会再纠缠。我只求一样。”
“什么？”她的声音有些发颤。
“别在孩子面前装幸福。”
宁冉冉没说话。
半晌后，她点了点头，眼角却有泪滑下。
生活，有时候不是一场战斗，而是一场消耗战。
而陈阳，已经不想打了。他只想活着，像个男人，像个父亲，像个还能被阳光晒热的普通人。
天亮了。
阳光从窗帘缝隙洒进来，照在那张老旧茶几上。
陈阳起身，打电话给刘大志。
“我晚点过来，儿子出点事，我得先处理。”
“好，他们人都走了，但跑路的那孙子还是得找到，不然这事儿没完。等你过来。”
他挂断电话，看着客厅里一片沉默。他知道——生活的乱局已经摊开，现在要做的，不是找人收拾残局，而是学着从断裂处长出骨头。
他给自己倒了一杯温水，站在窗前，喝了一口。微苦。
清晨五点半，天还没亮透。东苔的冬天向来不紧不慢，街角煎饼摊的油锅刚刚响起第一声“哧啦”，空气里混杂着豆浆的热气和早市的潮气。陈阳醒了。
他已经连续几天没睡好觉，眼窝塌陷得像被老鼠啃过。床头的手机还在闪着刘大志昨晚发来的定位——一个市郊的仓库，地图上看着像是废弃化工厂。他盯着屏幕发呆，直到屏保自动暗下去。
陈阳慢慢起身，披上羽绒服，出门时轻手轻脚，没惊醒房间里的宁冉冉。或者说，就算他放鞭炮，也惊不醒她——她早就心不在这了。
他站在阳台上抽烟，冷风把眼眶吹得发涩。过去一个月像倒扣的马蜂窝，一天一桩破事，扎得他浑身冒刺。他想过一走了之，想过一枪崩了自己，甚至认真想过去抢银行——结果连最近的银行都搬进了写字楼。
天微亮，他骑着车，去了公司。门口保安还认识他，笑着打招呼：“哟，陈哥回来啦！”
他点头，勉强扯出一丝笑。
推门进去，冷气扑面而来。三十多个工位，键盘声像蚊子似地细碎。陈阳站在行政前台前，像个应聘的。
“找潘总，说我回来上班了。”他声音低，却稳。
三十分钟后，他坐在了潘总对面。
“呦，咱们的大英雄这是要回来上班了嘛！”杨总斜着眼看他，“咱们这小庙怕是容不下您这尊大佛呀！”
陈阳的流量来的快去的也快，因为假死的事儿风评现在并不是很好，现在这个人对于他们来说已经没有太大的利用价值。
陈阳看着他，强行憋出一句话：“潘总您这说笑了！”说着啪的一下跪在了地上。
办公室沉默了足有五秒，杨总忽然笑了：“行啊，你还是那个陈阳。”
他低头苦笑，那个陈阳，早在自己跑去医院看病那天就死了，现在这个，是陈阳2.0，系统重装过。但具体啥表现，没人知道。
当天傍晚，他回了家。
宁冉冉正换鞋，手里还拎着新买的包。
“咱们，去办离婚吧。”陈阳开门见山。
她没惊讶，甚至连个皱眉的表情都没有，像是他终于说出了她等了很久的一句话。
“行。”她淡淡说。
“带上户口本，明天一早去。”
“行。”她转身进屋，背影轻盈得像卸下了什么东西。
夜里，陈阳翻看微信相册，找到那天拍下的照片。宁冉冉和那个男人，肩并肩站着吃甜筒，笑得像十八岁的情侣。他没删，也没转发给她，只是看着，像看着一部已经下线的电视剧。
第二天，两人去了民政局，流程熟悉得像登记结婚那年。
“原因？”工作人员问。
陈阳淡淡道：“感情破裂。”
宁冉冉也点头：“无法调和。”
“你们也都别着急！咱们现在有一个月冷静期，你们都回去冷静冷静。”
“好！”两人异口同声。
红本换成绿本，虽然还没有换成，但从此刻开始夫妻变成路人。走出民政局那刻，陈阳忽然感觉轻松，像是肠道通了气——一阵空，却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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