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悬黎迅速站起，迎了出来。
两人出了院子，站在外头说话。
郑府医道：“世子爷传话问还有多少药……我按你说的，留下了三分之一的草，让它长老了好留种，余下的药，已经差不多全制出来了，怎么办？全送出去吗？”
外头有这么多病人吗？
沈悬黎眉头紧皱：“留下十分之一，余下的送出去，跟爹爹说一声。”
郑府医道：“我记得你之前说过，天花，其实也可以用牛痘来治？”
沈悬黎犹豫不决。
当时妹妹与他解释了很多，牛痘、人痘都解释过。
如今要找牛痘也找不到，人痘倒是随时可取。
种人痘也有好几种办法，比如直接穿患者衣服的痘衣法，还有痘浆法、旱苗法……还有一种水苗法，是存活率最高的，是把痘痂粉用人乳稀释，然后用棉布包裹，塞入鼻孔来种痘……
但这种只是预防，已经得了天花却没法医治。
正常来说，在痘苗草不够用的时候，就应该用牛痘，甚至人痘，可是现在，他们想用这个法子，掣肘北昌。
北昌如今日渐强盛，若有一日战火再起，又将是生灵涂炭，死的人不会比天花少，所以，如果能一直握着这个杀手锏，东盛就有时间成长，从国与国来看，似乎更好些。
沈悬黎道：“我也不知怎么处理更好，我把这两种都写下来，让爹爹看情形决断吧。”
沈悬黎很快就传了消息出去。
为了保密，他也不敢写信，都是请了爹爹来直接说。
沈靖安沉默听完，点了点头，道：“人痘法，可以用，存活七八成，也够了，外头大人居多，应该活下来的更多。”
他给他解释：“这种事情，不是这么简单的，在天花这种绝症面前，咱们都只是渺小的人类罢了。你若理解不了，你就这样想……咱们手握这样的治法，与他们谈条件，北昌天花再起时，会不会怨恨我们？”
“他们怨恨我们，要害我们，实在太简单了，随便拿几件衣裳，转眼就是一城，情形根本控制不住。到时候他们的探子埋伏在内，我们的治法，能保多久的密？我们又要为了保守这个秘密，赔上多少人命？”
沈悬黎哑然，觉得自己确实想得太简单了。
沈靖安拍了拍他的肩，聊做安慰，一边续道：“所以，人痘法，尽量保密但顺其自然，而‘必活’的法子，拿去谈条件，这样才更稳妥。”
沈悬黎点了点头。
沈靖安定了定神，又道：“还有那个小孩，温酒……我查了一下。他父亲叫温重楼，温夫人五年前病死了，这个继夫人，是他夫人的妹妹，据说自小喜欢舞刀弄枪的，性子不好，过了婚龄也嫁不出去，温夫人去世后，岳家就说让她嫁进去照顾温酒，不许她生孩子。”
“温重楼觉得亲姨母，肯定比别人强，于是就答应了。起初还好，后来，一年多以前，温重楼奉旨巡抚江南，之后，她不知怎么得知自己不能生育了，就恨上了温酒，开始以教他学武的名义折磨他……好在还不敢太过份，所以这孩子还能保住小命。”
他顿了一下：“玥宝要是喜欢，留他玩几天也可，我给他爹去信，就是一个大人情，不赚白不赚。”
沈悬黎又点了点头，又草草把儿歌的事情也提了一嘴。
沈靖安只道：“好，你们慢慢玩就是，不用担心爹爹。”
他就急匆匆走了。
这几天，宫中。
宣德帝情形渐渐好了……沈贵妃万万没想到他能恢复得这么好。
她本来想着拖延治疗，那宣德帝就算好了，也会留下很多后遗症，尤其满脸疮，看他还怎么上朝。
但，不知道是家里给的药汁太好了，又或者昭妃的血里也有残余的药？
反正宣德帝是渐渐好了，只有脸上身上的痘疮一时没褪，但看上去，也不像会很明显的样子。
沈贵妃悄悄查过脉案，居然没留下什么后遗症。
只是昭妃现成失血过多，已经起不来身了，据说情形不大妙。
所以，忙活半天，只折了一个昭妃？
那就有点烦了。
沈贵妃十分苦恼。
毕竟，设局归设局，永远只能顺水推舟。
弑君什么的，她是绝对不会也不敢做的，不然事情一暴露，九族就完了，就算没暴露，若是被老王爷知道了，也绝对会闯进宫杀了她然后去太祖爷坟前自尽。
好在要等痘疮痊愈，也至少需要半个月，还能再想办法。
门外，莺时急匆匆进来：“娘娘！不好了！”
沈贵妃一下子坐直：“怎么？”
莺时附耳低语。
就在刚才，杜白附与宣德帝在殿中说话。
梁白苏现在彻底成了临华宫的人，于是立刻假装出了门，其实去了后头窗子下听着。
就听杜白附道：“……陛下如今可信了吧，这药真的有奇效！陛下啊，世上之事，哪有这么巧的，他们一得了天花，就立刻有药治！还如此有效！依奴婢之见，这整件事情，就是武安王府设的局，故意让七殿下得了天花，又故意让他到处走，然后再到武安王府去……看起来无意，其实全都是武安王府的诡计！”
“奴婢听说武安王府那个府医，厉害无比，在民间时人称百岁仙，而且胆大命硬，哪儿有瘟疫往哪儿钻！奴婢觉得，必定是那府医先治出了天花解药，然后，武安王府才设出这惊天之局，又故意推出一个不起眼的小郡主，假称福星！！这样一来，武安王府，不就成了百姓的大恩人！不就平白得了天大的功劳！这样一来，陛下再要动他们，岂不是难上加难！”
他随说随拭泪，“陛下啊，武安王府千不该，万不该，连陛下的龙体也敢设计，如此乱臣贼子，奴婢想想就心惊呐……”
宣德帝本来就极其信任杜白附，一听之下，越想越对：“没错！必是如此！！世上哪有这么多凑巧，除非是处心积虑！！还有，若不是为了这个，他们为何突然要宣扬那小丫头！！唯有如此，方才解释得通！！”
他摸着自己的脸，咬牙切齿：“该死！该死！！武安王府，该死！！诛其九族，都难消朕心头之恨！”
…………
沈贵妃一刻也没迟疑，立刻就把消息传了出去。
这显然，是杜白附先试了武安王府的药，又给宣德帝也试了，怪不得宣德帝居然好得这么快！！
杜白附这丫的在宫里果然扎根很深，她如此小心，还被他钻了空子！！
虽然她也想不通，为何哥嫂要把小侄女推出来，但不管怎么样，得赶紧解决了杜白附这个狗奸细！！
沈靖安得了消息，还有点儿惊讶……巧了么这不就是？
他本来就准备今天解决这个奸细的，这家伙还往他手上撞！
话说他最近怎么这么顺利，好几桩事儿都格外顺手，难道是小闺女为他动用了什么神通？
他不慌不忙，迅速传了几条消息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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