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假死求生

王立在腐草与艾灸的刺鼻气味中慢慢恢复意识,但他仍紧闭双眼。

耳畔传来炭火噼啪声,他悄悄试着动了动手指,发现全身仿佛被铁水浇筑过一般僵硬。喉间的血腥气淡了些,取而代之的是舌根泛起的苦腥——有人给他灌了药。眼皮沉重得像是压着铅块,但他仍能感受到营帐外杂乱的脚步声,以及刻意压低的争执。

“脉象已乱,这毒……”苍老的声音裹着叹息,“最多再撑五日。”

“放屁!”亲兵赵四的粗嗓门猛然拔高,“校尉早上还能挥刀斩狄贼!”

帐帘忽然被掀开,寒风卷着雪粒扑到脸上。王立眯起眼缝,看见监军文官青灰色的袍角擦过药炉,鎏金诏书在火光中反射出冷光。那人嗓音像浸了油的麻绳:“王校尉违抗圣命,按律当斩。不过圣上仁慈,若肯自请谢罪……”

赵四的刀鞘重重砸在地上:“放你娘的狗屁!昨夜狄贼退兵三十里,全凭校尉死守!”

争吵声渐远,王立仍紧闭双眼。帐顶悬着的药囊滴着黑汁,让他想起瓷砖厂除尘器漏下的污水。右手被纱布裹成粽子,指节残留着拉床弩时的灼痛——这具身体正在用疼痛提醒他,所谓“穿越”不是梦境,而是刻进骨血的现实。

“咳,别人穿越最多天崩开局,到我这就是古代被毒五日游啊!”

突然想起毕业设计时复原的宋代药碾——那些被教授嗤为"无用考据"的知识,此刻正疯狂涌入脑海。

“校尉!”众人离去,赵四扑到榻前,甲胄上的冰碴簌簌掉落,“那帮酸儒要押您回京受审!”

王立纱布下渗血的掌心,记忆突然刺痛——昨夜监军递来的羊肉汤里,有细微的杏仁苦香。原主残存的药理知识告诉他,这是文国宫廷秘毒"赤鸠"的特征,而高中化学课上的铅汞物气味正与此吻合。

“给我弄一碗蛋清,再去找医官要一斤金钱草、三斤苍耳子、半斗苦硝。”他忽然开口,声音嘶哑得像生锈的刀,“再弄具狄人尸体,要与我身形相仿的。”

赵四愣在原地,王立已经撑着床沿坐起。帐外风雪呼啸,他却嗅到更危险的阴谋气息——那些文官既要他死,就不会只下一道明诏。现代电视剧里的暗杀情节,职场上被克扣的工伤赔偿、瓷砖厂组长藏进报表里的猫腻,与此刻营帐内外涌动的杀机诡异地重叠。

“得好好谋划一番了!”看着赵四离去,他陷入了沉思。

二更时分,王立摸到了马厩。

暗处传来铁器碰撞声,他闪身躲进草料堆,瞥见两个黑影正往水槽倾倒瓷瓶。月光照亮瓶身缠枝纹——与那日监军帐中的茶具如出一辙。其中一人低笑:“加了双倍剂量,保准那武夫见不到日出……”

王立攥紧怀中的苦硝粉,忽然理解原主为何至死都绷着脊梁。这朝堂与车间并无不同,蝼蚁的命,从来只是贵人指尖的算珠。

三日后,主帅大帐突发走水。

火舌蹿起时,王立正将苍耳子汁抹在狄人尸体的耳后。赵四哆嗦着给尸体套上校尉铠甲,忍不住嘟囔:“这招假死真能骗过哪些……”

“不是假死。”王立把苦硝粉撒进火盆,青烟顿时腾起,“是骗过活人的真死。”

爆燃的帐布映红半边天,他最后看了眼尸体腰间玉牌——王烈,这个名字本该随史书尘埃落定,如今却成了他借尸还魂的躯壳。当亲兵哭喊着“校尉殁了”时,王立正灰头土脸蜷在运尸板的夹层里,任由苦硝的辛辣味灼烧鼻腔。

翌日,监军掀开棺盖。

匕首刺入尸体心口的瞬间,暗红血水渗出棺板。文官用绢帕掩鼻:"到底是粗鄙武夫,死相都这般腌臜。"却未注意尸斑边缘泛着诡异的青紫——那是苍耳子汁与芒硝混合后伪造的"心脉爆裂"之症。

出殡那日,朔风卷着纸钱扑打幡旗。王立藏在棺材夹层里,身下颠簸的马车让他想起瓷砖厂传送带,只是这次,他不再是咳血等死的蝼蚁。腰间匕首贴着毒血浸透的绷带,那是从假尸体上取来的“赤鸠”残渣——足够在京城掀起腥风血雨。

“校尉,前面就是黑松林。”赵四压低的声音从车辕传来,“按您吩咐,兄弟们备好了快马。”

王立正要应答,忽听空中传来箭啸。棺材猛地倾斜,狄人的狼头箭钉入车板,远处山丘上竟飘着文国禁军的孔雀旗!监军的狂笑穿透风雪:“逆贼王烈假死脱逃,给本官格杀勿论!”

马匹惊嘶中,王立滚下斜坡。后肩撞上树干的剧痛让他清醒——原来这场追杀早被写入剧本,从他喝下毒汤那刻便注定了结局。但瓷砖厂传送带教会他,越是绝境,越要卡准命运的齿轮。

“往断崖跑!”他冲赵四大吼,***火弹砸向追兵——这是用苦硝与苍耳子自制的土雷,炸开的烟雾瞬间吞没山道。

崖边狂风卷起积雪,王立望着深不见底的渊壑,忽然想起诊断书落下那日,自己也是这样站在医院天台。但此刻他攥着的不是病危通知书,而是从监军身上摸来的密信,火漆印着当朝太师的私章。

“告诉他们。”他将密信塞给赵四,转身冲向雾气萦绕的悬崖,“王烈死了。”

纵身跃下的瞬间,箭雨擦着发梢掠过。失重感撕扯着脏腑,他却咧开嘴笑出声来。瓷砖厂坠落的瓷片、朝堂射来的冷箭、还有尘肺堵住的气管,原来命运早把答案刻进骨头——要么咳血等死,要么在跳出这个肮脏的世界,跳出新的生机。

冰河在视野中急速放大,王立拉开背后的布袋,蜷身撞入冰河。河水灌入鼻腔的刹那,他恍惚听见两个时空的声音在交错:组长踢着机器骂“时间就是金钱”,原主在记忆深处吼“别信文绉绉的鬼话”。

黑暗吞噬意识前,他拼命抱紧腰间皮囊——那里藏着原主和自己的仇恨与希望。水泡咕噜上升时,王立忽然想,史书从不会记载蝼蚁如何翻身,但活下来的人,迟早要啃穿那本破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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