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神秘匠人

临武县的深冬总是带着股子肃杀之气,火器营的瓦当覆着薄冰,连墙角的厨灶都透着冷意。王立戴着半副青铜面具,隐在火器营的青烟里,袖口沾着黑黢的火药残渣。自那日在彭将军书房敲定火器匠人的身份,他已在这烟雾缭绕的工坊里猫了半月。期间也传来过“雁回关秦监军通敌叛国,斩首示众”、“秦太师用人失察,官降一级,罚俸一年”,还夹杂着他战死沙场等消息。这些都在他的意料之中,没做过多理会。作为一个现代人,他对秦大师一党并无深仇大恨,对文官武将之争也不感兴趣。

“王师傅,这弹片又卡壳了!”年轻匠人举着半成品火铳,声音里带着焦虑。王立用镊子夹起一片薄如蝉翼的铜片,在油灯下转动,金属反光掠过他眼底的血丝:“看见这弧度了吗?要像老厨师解牛切菜般,带着点巧劲。”他想起穿越前在瓷砖厂修复残次品的日子,那些被机器压碎的边角料,此刻竟仿佛化作了火铳里的精密零件。

“景略啊,你这手艺到底跟谁学的?咱文国的火器营,可从没出过能把扳机弹片磨到半分厚薄的神人。”老匠人李叔蹲在炭火炉旁,往模具里浇筑铜水,浑浊的眼始终盯着王立的动作。在他和所有工匠眼中,王立就是一个特别神秘的匠人,年纪轻轻,却又什么都会。

王立往风箱里添了把炭,火星子溅在面具边缘:“在老家时,给棺材铺雕过花鸟。”这话半真半假,大学时他研究过宋代军器监的典籍,那些被教授斥为“无用”的古图,此刻正从记忆深处浮出水面。

工坊角落堆着改良后的连珠火铳样品,枪管如同巨兽的脊骨,扳机处刻着细小的防滑纹路 。当第一发火铳试射时,指姆大的铁珠弹能成功穿透三丈外的铁甲,散珠弹的杀伤力较小,但散落开来可以形成一个斗腔大小杀伤面。李叔当场跪下叩首:“这哪是火器,分明是神仙的法器!”王立满意地点了点头,他有更高的技术,但那未免太过惊世骇俗,可绝不敢轻易示人。

腊月廿三深夜,小年的鞭炮声里,王立独自坐在窑顶,望着临武县的万家灯火。面具下的嘴角泛起苦涩,他想象着母亲在官窑里砌的暖灶,想起小妹藏在饼子里的字条。忽然有细碎的脚步声传来,李叔摸黑爬上窑顶,递来个油纸包:“景略,你老家的人捎来的。”油纸里裹着半块硬饼,饼心刻着歪歪扭扭的“安”字,那是小妹的笔迹。这世间估计也只有小妹知道他还活着。

“今日进城,听到一件趣事”李叔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唏嘘,“雁回关战死的王烈,你知道吧?”事关自己,王立重重地点了点头。

“一个叫夏竹的姑娘... 与他的牌位拜了天地。”“临武县的人说,她不顾父母反对,穿着鸳鸯甲跪在他坟前,任谁拉都不起来。”王立浑身一震,面具边缘的铜片硌得颧骨生疼。记忆中夏竹总是扎着红头绳,在巷子里递给他刚蒸的米糕,说 “等你当将军了,我给你绣鸳鸯甲”。如今他成了 “边关魂”,她却用最笨拙的方式,守住了那句年少时的承诺。

“李叔,”王立摘下手套,任由冻疮开裂的掌心贴着冰冷的瓦片,“明天陪我进趟城吧。”老人愕然转头,看见年轻人眼底跳动的火光,像极了当年自己征战返家时妻子的眼神。

次日清晨,临武县街道上张灯结彩,车马川流不息。王立混在人群里,听着百姓们议论 “来年开春科举大考”,听着 “东家儿子文章好,西家娘子容貌俊”,隐约间也听到关于他和夏竹的传闻。他摸了摸怀里的半块玉佩,那是去年定亲时夏竹送给他的。路过绸缎庄时,看见橱窗里摆着新出的锦缎,王立精心挑选了两匹“莲波仙影卷云纹”云锦。傍晚时分,悄无声息地送到父母和夏竹的住处。

回到火器营时,李叔正在打磨新的火铳胚子:“景略,你说这世道,啥时候能让咱们这些匠人挺直腰杆?”王立往熔炉里倒入新配的火药,蓝色火焰映着他半边面具:“等火铳的响声盖过他们的之乎者也,等咱们的铁器比他们的笔杆子更有分量。”他想起穿越前在博物馆看见的明代火铳,那些曾威震天下的利器,最终却在文官的“圣人之言” 中锈成废铁。

更深露重时,王立独自坐在工坊后的槐树下,用刻刀在面具内侧刻下“竹”字。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惊起几只寒鸦。他摸出怀里的铜镜,镜面上映着半张面具和刚毅的左颊,却忽然觉得这张脸比从前任何时候都更真实 —— 至少现在,他不再是任人碾碎的蝼蚁,而是能握着刀尖刻写命运的人。

“系统?”他忽然低笑出声,对着漫天星斗举起火铳零件,“我不需要金手指,我有双手,有脑子,还有想守护的人。”铜片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像极了雁回关城头的刀,也像极了夏竹笑容里的温度。

当第一缕春风吹化积雪时,火器营的工坊里传出连绵的敲击声。王立戴着新制的獬豸面具,将最后一枚螺钉拧进火铳机匣,忽然听见远处传来歌谣:“獬豸面,火铳响,吓退狄人保家乡......” 他悄悄摘下面具,任由阳光照在脸颊上,嘴角扬起半分弧度 —— 这世道或许依旧吃人,但至少,他在裂缝里种出了能发光的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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