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如血，泼洒在临武县西市的青石板路上。李青山蜷缩在绸缎庄褪色的幌子下，脊梁像被生活压弯的枪杆。他怀里的长枪用靛蓝粗布裹着，布角磨出的线头随呼吸轻颤，枪穗上残存的几缕红缨，是这堆破布般行头里唯一的亮色。路过的脚夫踢翻他面前的瓦盆，铜子滚了满地，他慌忙用膝盖压住枪身，才没让那声闷响惊了怀中的 "宝贝"。
"当家的，药铺说没钱就......" 拐角传来女人的抽噎，李青山猛地攥紧枪杆，指节在布面上压出白印。三岁的女儿在妻子怀里咳得撕心裂肺，那声音像钝刀割着他的喉管 —— 半月前孩子染了肺疾，抓药的钱早掏空了最后一文积蓄，连祖传的牛皮护腕都被他偷偷换了米。
"卖枪...... 祖传的破阵枪......" 他埋着头，声音比蚊蚋还轻。这身皂衣是十年前当武备库守兵时的旧裳，如今浆洗得发硬，袖口磨出的破洞像嘲笑他的眼睛。往日里在演武场耍枪时，他意气风发，昂首挺胸，此刻却连抬头吆喝的力气都没有，只把枪往膝盖间又塞了塞，仿佛那是最后一道遮羞布。
王立一身文人装束，在街角的茶摊边驻足。他早注意到这个怪人 —— 别人摆摊是把货物亮出来，这人却像抱着个炸药包，指腹反复摩挲着布面接缝，那动作不像卖货，倒像在给濒死的亲人续命。当李青山终于憋出那句 "换钱救急" 时，王立看见他后颈暴起的青筋，与原主王烈被监军逼问时的模样惊人相似。
"这枪，多少银子？" 王立走上前，故意让靴底碾过一枚滚到脚边的铜子。
李青山浑身一震，像被踩了尾巴的猫般抬起头。王立看清他眼底的红血丝，还有右手虎口那道旧伤疤 —— 那是常年持枪磨出的茧子溃烂后留下的。"不...... 不议价。" 他把枪往怀里紧了紧，布面摩擦发出沙沙声响，"五十两，少一钱...... 就不卖。"
围观的闲汉哄笑起来。有个穿绸衫的阔少抛着铜钱："李青山，你这枪杆都裂了，给五十文都嫌沉！" 李青山的脸 "唰" 地涨红，手却越发稳当，枪身横在膝前，暗暗摆出防守架势。王立注意到他拇指扣住的布面下，隐约有凸起的纹路 —— 那是枪杆上刻着的饕餮纹。
"这是五十两，快带孩子去看病吧。" 王立从袖中取出银锭递了过去，然后转身离开。
李青山愣住了，浑浊的眼盯着银锭，又看看王立的背影，起身拉住了王立："客官...... 啥意思？"
周围的笑声戛然而止。李青山的妻子抱着孩子挤过来，扯了扯他的衣角："当家的，别犯傻......" 他却像没听见，手指在布面上反复摩挲，像是在做什么重大决定。半晌，他忽然解开布结，露出半截枪身 —— 精铁混桐油锻造的枪杆泛着冷光，枪头嵌着的陨铁在残阳下闪着幽蓝，靠近枪纂处刻着细小的 "禁军" 二字。
"人穷志不短，我无需施舍" 李青山的声音发颤，将枪给王立递了过来。。
“乘人之危，非君子所为”王立看着李青山，想到自己的前世今生，轻叹一声：“惜英雄重英雄尔”。
李青山盯着银锭，又看看女儿苍白的小脸，喉结滚动着："我...... 你跟我来。"
王立犹豫了一下，最终跟着李青山走出人群。妻子抱着孩子远远跟着，眼里满是担忧。
七拐八弯，走了六七里地，来到了郊外的一处茅草小院。“我叫李青山，祖上是前朝禁军统领，这是我祖传的枪谱，现在交给你。”李青山从屋里拿出一本枪谱，郑重地交给王立，“我只会前三式，给你演示一遍，算是对您的补偿。”
"王立" 双手一抱拳，王立也没客气，退后半步，做出请的手势。
李青山深吸一口气，握住枪杆。起初还有些僵硬，当枪尖划破空气时，身体突然活了过来 —— 左脚后撤半步，沉肩坠肘，枪尖如灵蛇般划出半弧，正是破阵枪第一式 "犀牛望月"。尽管内息不足，枪风却带着股朴拙的狠劲，荒草被扫得 "沙沙" 作响。
"不错。" 王立点头又摇头，他学过《易筋经》，感觉李青山招式之间内息隐隐不稳，"你这式出枪时，内息是不是只能走到肘部？"
李青山惊得差点松手："您...... 您怎么知道？" 他练到第三年时，总觉得内息走到肘部就堵住了，找遍医馆都查不出毛病。
"因为你没找对经脉。" 王立走上前，运用《易筋经》的吐气纳息之法，指尖点在他肘内侧的 "尺泽穴"，"破阵枪的内息要沿手太阴肺经运行，力达枪尖。你看......" 他引导着李青山运气，一股暖流顺着手臂游走，原本滞涩的感觉顿时通畅。
李青山试着再刺一枪，枪尖竟发出 "咻" 的破空声！他激动得满脸通红："这...... 这是......"
"我可以教你内息法门。" 王立收回手，理了理衣服。
李青山看着王立，又想起女儿咳血的模样，突然 "噗通" 跪下："王先生若不嫌弃，李某这条命都是您的！"
"起来。" 王立扶起他，打趣道，"命，要不起。明天起，做我的影卫吧"。
"影卫？" 李青山愣住了，他从未听过这个名号。"藏在暗处，保护我和我在意的人。" 王立指了指远处的临武县，"你的家人，我会安排妥当。"
李青山握着银锭，触感冰凉却又滚烫。他看着王立清澈的双眼，那里面没有阔少的轻蔑，也没有文人的傲慢，只有一种让他安心的沉稳。他想起被裁撤时，上司说的 "武夫无用"，想起街头卖枪时的窘迫，此刻却觉得胸口那股憋了十年的气，终于顺了。
"多谢先生！" 他用力点头，握住枪杆的手稳如磐石，"李某定不负所托！"
王立看着他挺直的脊梁，想起原主王烈战死前的眼神。这杆破阵枪，终究没被变卖成废铁，而这个耿直的武夫，也终将在他身边，重新找回身为武者的尊严。
"记住，明天去白马寺" 王立转身走向夜色，"找‘了空’"
李青山抱紧长枪，看着王立的背影消失在荒草中。月光洒在枪身的饕餮纹上，仿佛唤醒了沉睡多年的军魂。他知道，自己不再是那个连女儿药钱都凑不出的落魄守兵，而是找到了值得用性命跟随的人。
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李青山握紧枪杆，静静屹立，枪柄着地，留下一道有力的印痕，如同他此刻在心中刻下的誓言 —— 此生此世，定护王立周全。而王立嘴角也扬起一抹欣慰的弧度，他知道，这场以枪法为媒的相遇，终将成为他在这乱世中，最坚实的一道屏障。
本书首发来自17K小说网, 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