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屋的气流因数据警报而变得粘腻。投影屏上,异常参数密密叠叠,凛冽得似正午烈日下的利刃。
桌边风琛正收拢指尖、冷静检查着刚才短暂“禁制解除”后跳动的脉冲数据,而凌云泽却眉峰骤锁,半带挑衅地看他:“还要再尝一次吗?
技术底线,几乎算搭上你自己的脑皮层了。”
风琛嘴角一笑,单手捏着接口,露出一丝不服的骄傲,偏过头低语:“你还不是带头玩命?
问问你自己。”
这时屏幕突变,投影灯光蓦然扑灭,整个隔间里只留数据平台那一汪幽蓝——所有参数陡然归零后,画面闪烁,渲染处“消亡区”警告浮现。
柔和的光线旋即碎成冷白的刀刃,投下交错乱影。
凌云泽猝然直起身,后颈肌肉线条随警报紧绷,皱紧眉低声:“主控权限失落?
断链——”话未落,平台下湍急的红色信号暴起,覆盖所有通路。
风琛刚欲开口,却见凌云泽指尖迅速划过桌端,试图锁回控制权。
数秒过去,白光一闪,凌云泽的人像忽地消失在安全屋的夜色里。
他的外套遗落在椅背上,衣袖幽深清矫,上面隐约残留指部刚才温度。
投影屏闪烁着冰蓝预警——【高危权限用户已被困入数据消亡区。
神经网络连接无法中断。】
空气凝为玻璃,室内所有线路似被冻结。风琛瞳孔骤缩,指背收得极紧,忽然踱步到平台前方,捞起遗落的外套,鼻尖染上冷冽的讯号气息。
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找出备用神经接口,狠狠摁了下锁定,声音干脆:“别管底线了,人给我留好。”
风琛张贴神经连接,如利剑入鞘,清脆一声点入神经链。
电光游过颈侧,他身体微微一僵,两道锁点齐启,屏光点燃全黑。
数据流隆隆暴走,识觉被强行拉扯。
世界陡然而裂,风琛被甩进无边混沌,四周数据墙如海啸般涌过。
他感到自己的意识像被漩涡拖拽,唯剩微弱本能死死攥住连接缆线。
脚下是大片消亡区——片片编码、斑驳光环、曾经的记忆数据随时塌陷成齑粉。
一道极细微的光,冷冷射入深海。风琛脚步分明虚无,却步履坚定。
遍体冰寒,他一步步靠近崩溃边缘的残影。此刻,一个身影隐约半趴在废墟般的主链旁,风衣破口处露出藕色皮肤,指尖沿着弹出的代码矩阵挣扎,整个人轮廓分明,孤独而坚决。
凌云泽刚劲的肩膀微抖,唇线苍白收紧。他试图重新拼接数据链,却屡屡被锋利的“消亡”信号吞蚀。
风琛靠近一步,目光厉锐如刀,喊了一声:“醒着吗?”
凌云泽猛然抬头,眼里没了那惯常的讥讽。此时他唇角褪色,下颏生出微细青胡茬,冷汗从额角滑落。
凌云泽缓缓抬手,却因虚拟神经受限,动作顿住。
他本就总是带着慵懒与游刃有余,此时底色却全是独自一人的挣扎。
风琛深吸冷气,直接伸出一只手,扣住凌云泽的腕骨,往自己身侧一拉。
电光激荡,二人肩胛抵肩胛,暗潮一样的尴尬气氛转瞬激烈。
风琛想释放,又怕稍一松手就再无挽回。凌云泽皱了一下眉,难得没有调侃,反而带着莫名怔愣,下意识将力道分了一半开在他的指节间。
整个空间的高压数据波,似碰撞于两人手臂间一点残余的体温上。
风琛低着身,以身体帮凌云泽抵住砸来的红色逻辑块。
两人侧脸极近,呼吸都卷着代码火苗。风琛眸色锐利又躁动:“别死撑,现在哪怕技术再好也得两个人拼。
你信我一次!”
凌云泽本就带着一点冷傲,眼下唇尖发白,却不得不松开半分控制,把另一只手滑向风琛的手背。
电流一下攀升,两人十指紧扣,风琛竟能清晰地感知凌云泽掌心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意——那不是技术的躁动,而是极力克制下的独孤。
从少年到此刻,孤傲壁垒在一刹摇晃。
风琛眼中蹙了一下眉,又强撑出痞气淡笑:“一直逞强给谁看?
真要今儿栽死这,我不乐意。”
二人间不必再多废话,风琛凭神经链路将自己与凌云泽同频。
他手指于凌云泽掌背缓缓摩擦,整个人身形前倾,用余光锁死那些损毁的数据片。
不远处有根断裂的主线正悄悄自碎,凌云泽本能地想抽手,风琛偏不让,硬生生将两人贴得更紧。
剎那间,数据风暴劈头盖脸。神经通路撞开,一股剧烈的感官流动狂涌而入——风琛的眼前电光翻滚,所见已非消亡区残影,而是接连浮现的碎片画面:
孩童模样的凌云泽,裹着病色破旧校服,在雪夜街头踽踽而行。
雪被过腰,他却咬紧牙关在路灯下一遍又一遍修理濒临报废的掌机。
微弱的光晕中,小小的肩背独自承受着童年凛冽的风雪,眼神倔强里带着让人难以逼视的寂寞。
时间闪转,少年凌云泽在实验室独自调试仿生接口。
灯光犹如冷泉,不停照着他苍白却坚决的侧脸。
试验失败的瞬间,他极力收起尚未滴落的泪水,只将两颊紧贴冰凉的桌面,如同与全世界为敌的孤军。
再一刹,青年的他站在奖学金领奖台,周围灯火辉煌,掌声雷动。
但他只是拎着证书,沉静地转身,从未回看。
烈烈光芒都化作他躬背落寞的一道剪影。
风琛指背紧扣凌云泽,喉间浮起一股难以名状的酸意。
他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那些画面里凌云泽始终如雕像般自持——久别情感,却偏有不可摧折的凌厉。
意识流转间,风琛忍不住轻轻碰了碰凌云泽肩头,用力道把他从幻觉深渊里拖回片刻现实:“听得到我的声音吗?
我是风琛——你不是一个人在扛了。”
凌云泽眉峰狠蹙,冷汗伴随过载的数据流爬上鬓角。
他想推开风琛,却迷茫地僵在原地。掌心对掌心间的温度一路沿神经爬升——尴尬与千钧交缠下,凌云泽的嘴唇微微翕合,最终只是沉默地倚靠在风琛身侧。
两人步步为营,一道道崩溃的自动化壁垒在破裂,系统碎片如飞花冷雨。
风琛每向前一步,都要耗去巨量意识能量,只为护住身旁那人的脆弱后背。
终于,他用力一拉,将凌云泽搂进怀里,转身倚住还未完全崩坏的数据节点。
二人身体极近,风琛颈侧星点冷汗,手臂死死扣住凌云泽肩背。
敏锐地察觉到对方呼吸的起伏、手指微微抽动时克制的尴尬——不是风琛的戏弄,而是真切的保护。
他试图逞强,没想到这些细小触碰令自己喉头发紧。
几分钟,风琛终于在塌陷前勉强调回主控接口,腾出神经链将两人数据“缚”在同一片缓冲层。
两具身体僵直贴合,连细汗都混进了一起。凌云泽向来傲岸,此刻却无法掩饰掌心的湿滑,也再挡不住自少年至今所有暗夜孤行的脆弱。
他别开目光,偏着头轻轻抿一下嘴唇,下颏绷得比数据墙还紧。
风琛趁着崩溃停滞的几秒,突然握紧了凌云泽的指节,挑眉低声调侃:“你今晚不许翻脸。
一次命都搭在我这儿了,谁都赖不掉。”
凌云泽嘴角微动,本来要回击,声音里却透着别样的克制:“少来自作主张。
湿了手心也不关你事。”
身侧的摩擦、心跳与电流共鸣搅作一团。风琛鼻息间带笑,性格里张扬与关切此刻无缝糅合在一起。
最后边缘清空前,安全屋外的虚空骤然明亮,一束绿白光束刺破崩溃区域,将二人卷回主控缓冲区。
两人一跃跌回实境,破风声中,风琛率先松手,喘息未定,瞟见凌云泽下意识整理袖口。
衣角斜上,衬得薄汗分明的下颏线格外清俊。
风琛头发汗湿,收拢神经链,斜倚主机屏旁,试图用玩笑掩去那一瞬的失控感:“放心——你是我救回来的。”
凌云泽不自在地揉了下眼角,嘴唇抿成一线。
片刻后,他忽然抬眼:“多谢。”语气干脆,但那股从未示弱过的隐忍全都在这一声道谢里破碎。
风琛本能露出另类的挑衅笑意,却终究只是在身侧并排坐下,肩膀微抵。
他看着凌云泽重新恢复以往的桀骜时,眼尾轻轻勾起——信任的界限已然被共同的大难突破,彼此再无伪饰。
警报灯条复归平静,主控区窗外夜色如水,风琛侧头望去,只见天光尚未泻落,星点缥缈,涛声深沉。
一切都像被烧灼过的烈焰洗净,只剩一丝不可辨的暖意。
此时楼下远远传来风铃碎响。
诗云其下:
铁衣难护雪夜寒,孤城一隅独倚栏。
银灯未灭赤子心,共度沉危识真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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