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背不知涂抹了一层什么东西，已经发黑长毛，看一眼都让人汗毛倒竖，刚准备看热闹的人顿时一拥而散，却拦不住臭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闻漾皱眉，屏气凝神后退，抽出口罩戴在了脸上。
“把脚放在一边的凳子上就好，我帮你检查一下。”
黝黑的脚乍一看没有任何问题，不红不肿，除了老茧和已经成皴的灰之外，闻漾乍一看瞧不出问题。
她心疼地看着桌子，刚刚擦干净的桌子，这下又要重新消毒，否则哪个人要是倒霉真菌感染，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见闻漾用酒精擦拭起了桌子，男人声音瞬间拔高：“你什么意思，嫌弃俺不干净？”
“俺整天下地，肯定比不上你们城里人干净，你们要是不愿意给看，那就别来做戏了，真瞎耽误功夫，还不如村里头的阿牛。”
男人瞪了一眼闻漾，重新开始穿袜。
闻漾一句话都来不及插，正准备阻拦他的动作，却发觉男人穿袜子的动作奇怪，仿佛不能将脚尖立起来。
男人呲牙咧嘴地穿上袜子，正准备穿鞋就被闻漾拦住。
“脱下来我看看。”
“你刚才怎么不说？”男人怨气横生：“小女娃娃年纪轻轻，怎么这么会折腾人呢！”
男人说话糙，言语中夹杂了恶意，引来了一片哄笑。
闻漾脸色未变，男人的后领被一只手提了起来。
“黑球娃，识得字了吗？”
霍政熙像拎鸡崽一样把男人提了起来，手指一伸，旁边硕大的横幅上只写了四个大字。
文明就诊。
“知道文明什么意思吗？”
黑球娃在霍政熙手中，老实地判若两人：“首长，俺不知道她是你女人。”
“滚。”
霍政熙一脚踹在他屁股上：“再凑热闹，替你老子把你尿打出来。”
“俺知道，俺知道，这就走了。”
黑球娃不敢怒不敢言，一瘸一拐地提拉着鞋要走。
“等一下！”
闻漾出声叫住了他。
她不顾宁桑榆的阻拦，走到了两人面前。
“你的脚是真的疼，对吗？”
黑球娃哼哼两声，不准备回答，霍政熙扫了他一眼，他立即老实巴交地交代病情。
“前几天在地里崴了下，阿牛给俺开了药，不是头回了，碍不了事。”
“俺可不想被你们城里人嫌弃。”
闻漾起初以为他是来捣乱的，看他穿袜子察觉不对，现在彻底确定，黑球娃已经习惯性崴脚了。
他年纪看着不到成年，现在恢复能力强，过几年呢？
只怕年纪轻轻就会落得和那些老牧民一个下场。
“病人只分轻重缓急，不分城里村里，我给你治，你去那边坐着。”顿了顿，闻漾又问：“阿牛是谁？”
霍政熙即答：“村里的老中医，平常给人开点偏方。”
“偏方，那怎么能信呢，害人匪浅！”
闻漾义愤填膺地开口，还好这里普通话普及不高，大多数人没有听懂，可是仍旧迎来了许多异样的目光。
霍政熙剑眉直竖，面色严肃：“在你们来这里之前，他们同样救了很多人，我不希望你说他们在害人。”
“对不起，我说错话了，不过很多老久的医疗观念确实已经从救人变为了害人，这是时代发展的必经之路，我们学习的现代医学，也会面临同样的问题。”
闻漾意识到自己失言，可她并不认为自己错了。
时代在进步，医学同样在进步。
“如果条件允许，我可以教他们现代医学的知识，但一些错误的偏方，不该继续流传下去了，你知道有些偏方，药引子是胎盘吗？”
霍政熙面色微变，显然他对这种事情并未有过涉猎。
闻漾解释：“胎盘确实有一定的药用价值，但已经有足够多的药可以代替胎盘，不顾孕妇的意愿而保留胎盘当偏方入药，对于孕妇而言，是一种变相的剥削。”
“偏方有精华，有糟粕，我刚才确实以偏概全了，不过这种事，还是之后再说吧。”
闻漾察觉到黑球娃正好奇地打量着两人，眼下还是给病人治疗更要紧。
她风风火火地回到桌前，耐心询问着黑球娃的病情。
两个人一人普通话稀烂，一人不懂方言，交流起来一脑门子的汗。
可闻漾的神色格外认真，时不时低头观察黑球娃的伤处，脸上没有半点嫌弃，反倒全是担忧的神色。
霍政熙意识到自己错怪了闻漾。
他确实因闻漾在接触到黑球娃时戴上口罩与手套的行为而略感愤怒，所以在黑球娃无理取闹时，霍政熙仅仅只是制止，并未让他对闻漾道歉。
霍政熙现在明白，手套与口罩只是闻漾保护自己的手段而已，如果一个医生不能保证自己的健康，怎么能治疗更多的病人？
或许该道歉的人是他。
霍政熙想等一个机会，但从天亮等到天黑，闻漾面前的患者络绎不绝，其余的医生同样不遑多让。
她们多数还未到主治医生的水平，在医院哪里见过这种架势，一天下来累得腰酸背疼，叫苦连天。
唯有闻漾和宁桑榆两个人直到现在还配合默契，耐心地给每个患者解决问题。
她们的坚持感染了其他人，义诊不知何时结束，李卫国索性从军区拉开了两架大灯，将空地照得通明。
“首长，您今天在这里呆了一下午？”
霍政熙如梦初醒，他的视线在闻漾身上停留多久了？
连他自己也记不清楚。
“你说得没错。”
霍政熙没头没尾的话让李卫国感到莫名，可是没等他追问，霍政熙就继续吩咐：“回头让采购的那帮人看看，能不能大批量买入甘油或是雪花膏，越多越好。”
“咱们也要用吗？”李卫国大惊失色：“会不会太浪费了。”
霍政熙：……
他盯着李卫国看了良久，逐渐放心。
闻漾性子坚韧，即便真的对一个男人动心，至少也应该是个聪明的男人。
李卫国还是太老实了。
看来那天她说得话不是假的。
“回去休息，今晚我送她们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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