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刚从草原那边回来，你怀疑是水土不服的原因？”
闻漾摇头：“军人和普通人不一样，你们身体素质比一般人更厉害，适应环境的能力也更强，所以不会轻易出现水土不服的情况。”
“何况，草原距离这里并不远，海拔相差不大，更不可能有这么严重的反应，我对他们的病另有怀疑。”
闻漾毫不客气地坐在霍政熙的对面，仔细翻阅起手边的资料，仿佛她才是办公室中的主人一样。
纸面上的文字连成一串跃入闻漾的脑中，她做出的判断，与林月做出的判断相差甚远，但她并不准备现在就提醒林月。
出风头之前，至少应该看清楚自己几斤几两。
“首长，能问您一个问题吗？”
“问。”
闻漾头也不抬，仿佛只是随口询问：“您刚来戈壁滩的时候，喜欢这里吗？”
良久的沉默，仿佛办公室中只剩下了闻漾一个人。
她没有催促霍政熙，只安静地等待着一个答案。
“为什么突然对我感兴趣？”
霍政熙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反问道：“还想继续在我身上套用你心理学那一套？”
“这么好的案例放在面前，医生的本能很难忍住啊，所以首长，您为什么又要逃避问题呢？”
闻漾抬起头，笑眯眯地盯着霍政熙：“我不是告诉过您吗，逃避本身也是一种答案。”
“这里只是一个地方。”
霍政熙向闻漾投降，难得坦率：“和任何地方都一样，说不上喜欢，但足够让人安心。”
“因为这里没有让你痛苦的人？”
“这个结论已经不是医生的范畴了，是宁桑榆告诉你了什么。”
霍政熙的语气笃定，闻漾也没有反驳：“因为我想要知道，我的病人为什么会消极治疗。”
“看来和这片土地没有关系，我已经放心了。”
“你很喜欢这里？”霍政熙再度诧异：“为什么？”
它有什么值得闻漾喜欢的。
有什么，值得人为之付出一切的？
“这里像个奇迹，最不适合生物生存的地方，却也孕育出了许多难得一见的生物。广阔的大地绝不会辜负这里的生灵，其中当然也包括人。”
“人也不应该辜负这片大地。”
“当初它救过您一次，不是吗？”
一个孩子孤身来到这种地方，总不会是因为生活过得太滋润了。
闻漾猜测霍政熙当初是从家中被赶出来的，又或者是，他的自尊心甚高，所以主动从已经变味的家中脱离出来。
一个孩子孤苦无依，戈壁滩成为了他的容身之处。
当然也算是他的救命恩人。
霍政熙明白闻漾的意思，难得没有反驳。
“既然它护佑了你，你也不要辜负它对你的期待，明天我还会来帮你包扎伤口的，知道吗，其实伤口的愈合，和人的心情也有关系。”
“如果你满心期待痊愈，一定会比现在这幅拖拖拉拉的样子要强，我的伤口不就是证据吗？”
“我以前没有发现。”霍政熙无奈打断了闻漾的话：“你的话竟然这么多？”
“物理类聚，人以群分，我和桑榆是好朋友，话当然不会少。”
闻漾毫不客气地接受来自霍政熙的“称赞”。
“离她远一点，聒噪。”
“在这里要学会苦中作乐，才能留得长久，还有……”
闻漾话音未落，办公室的门被从外叩响。
“闻医生在吗？”
“我在。”闻漾打开门，门口是联络处执勤的一位同事。
他冲闻漾点了点头，打趣开口：“有一个你的电话，是沈医生打来的，他让我无论如何都找到你来接。”
“我想沈医生一定是后悔了，想要把你重新追求回去。”
重新，追求。
霍政熙不是故意偷听，但声音不受控制地钻进他的耳中。
仅凭几个关键字，他已经猜得出打给闻漾的是谁了。
闻漾在城里医院的同事兼青梅竹马兼未婚夫兼差点结婚的准新郎，以及，闻漾的情伤对象。
霍政熙心头仿佛有团刚刚燃起的火，被人往上洒了两把水，火苗扑扑地灭了，留下一堆难看的灰堆在心里。
倒还不如从前一堆干柴时候的样子。
“不接。”闻漾想也没想就摆手拒绝：“爱谁接谁接，听到他的声音就反胃。”
“还闹着脾气呢？我听沈医生态度非常诚恳，像是要跟你道歉呢。闻漾，你可真有福气，能让沈医生那种天之骄子给你道歉，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闻漾皮笑肉不笑：“这份福气给你要不要啊？”
“两位同志，门口是让你们叙旧的地方吗？”霍政熙语气不快，闻漾刚想说话，就被同事推着离开。
“吓死我了，光想着看你的热闹，都忘了还在首长办公室，你快点去接电话吧，沈医生说他每天都会打来的。”
闻漾的脑子嗡得一声，恨不得把沈越捏成一团扔进粪坑里面。
他们小两口过自己的日子，关她屁事？
为了不给联络处的人添堵，闻漾只能灰溜溜地去接沈越电话。
“你终于原谅我了，闻漾！”
闻漾将听筒拿远了一点，保护听力，也是人的一种本能。
她越来越佩服沈越自我洗脑的本领，毕竟她实在看不出自己酒精哪里原谅了他。
“说完了？”闻漾的语气已经嫌弃到了极点：“那再见。”
“等一等，闻漾！”沈越连忙叫住了她。
他花昂贵的电话费打长途，可不是为了听闻漾跟自己说仅仅六个字。
“那个孩子已经取了名字，叫书宝。”
什么破名字？
闻漾眼皮子跳了跳，转念一想，至少这辈子孩子还健健康康地活着，也算是一种改变。
秦朗是个堂堂正正的英雄，他唯一的孩子，不该被随便捂死在医院的哪张床上。
但是，和她有什么关系？
“叫闻书宝？”
沈越一愣：“当然是秦书宝，为什么这么问？”
“你专门打趟电话和我说这件事，我还以为他跟我的姓呢。”
闻漾冷笑：“这次说完了吗？”
“你怎么连听我说话都不愿意了？以前你不是最喜欢缠着我和你聊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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