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永远记得那个滚烫的七月。热浪裹挟着焦糊味,将她的脸颊灼得生疼。滚烫的气浪仿佛无数细小的银针,密密麻麻地扎进皮肤里,每一寸裸露在外的肌肤都像是被扔进了滚烫的油锅里,火烧火燎。起初,她只觉得脸上一阵火辣辣的,随后刺痛感如潮水般涌来,从表皮迅速蔓延到中皮层。
她下意识地伸手去摸,却被那异常的触感吓得缩回了手。原本光滑的皮肤变得粗糙又滚烫,指尖轻轻一碰,便是钻心的疼痛。
“外婆,小姨,烫,痛,脸很烫很痛!”七月声嘶力竭地哭喊着,声音里满是恐惧与无助。那哭声撕心裂肺,仿佛要将身体里的痛苦全部宣泄出来。七月小小的身体在小姨怀中不停地颤抖,滚烫的泪水滴在小姨的手臂上,烫得小姨眼眶也红了。
回到家中,面对任何治疗的尝试,七月都拼命挣扎反抗。她哭得满脸通红,泪水混着汗水,顺着受伤的脸颊滑落,每一滴都像是在伤口上撒了把盐,疼得她直抽气。“让我死,这样你们才能过上好日子。”她绝望地哭喊着,声音里充满了自我厌弃。在她小小的世界里,此刻的自己真的是个克星,克走了姐姐,克死了妈妈,克死了黑豆,那句话像是一道无法跨越的鸿沟,将她与正常的生活隔开。
外婆心疼地看着七月,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担忧。凭借着多年的经验,她知道此刻最要紧的是冷敷,再涂上狗油。狗油在乡间一直被视作治疗烫伤的良药,虽没有现代药物那般精致,但在无数个岁月里,治愈了一个又一个受伤的村民。外婆顾不上擦拭额头的汗水,转身就寻找狗油。
七月家所在的村子不大,却也错落分布着几十户人家。外婆一家一家地敲门,脸上堆满了焦急与期待。“大妹子,家里有没有狗油啊?七月烫伤了,急着用。”“老姐姐,能不能借点狗油救救孩子?”每一次询问,都饱含着外婆对七月的疼爱。走了十多户人家,有的人家没有养狗,有的人家狗油早已用完,外婆的心也跟着悬了起来。直到敲开一户远房邻居的门,对方被外婆的执着打动,从角落里翻出一小罐狗油。外婆如获至宝,连声道谢,紧紧攥着那罐狗油,脚步匆匆地往家赶。
阿强得知黑豆的事情后,没有丝毫责怪七月的意思。他赶到七月家时,七月正蜷缩在床上,用被子蒙着头,仿佛这样就能把所有的痛苦和恐惧都隔绝在外。阿强轻轻地坐在床边,伸手拍了拍七月的被子,温柔地说:“七月,别怕,没事的。”
七月缓缓探出脑袋,红肿的眼睛里满是惊恐与不安。阿强看着她受伤的脸,心里一阵抽痛,但脸上依然挂着温暖的笑容。他开始给七月讲自己在外的见闻,说起在遥远的地方,看到的壮丽山川,奔腾的河流,还有那些在困境中依然顽强生活的人们。他告诉七月,生命是多么宝贵,每一个活着的瞬间都值得珍惜;知识又是多么重要,能让人看到更广阔的世界,拥有改变命运的力量。
在阿强的耐心劝说下,七月终于勉强同意涂药。外婆小心翼翼地打开那罐来之不易的狗油,用一根干净的鸭毛蘸取,轻轻涂抹在七月受伤的脸上。每一下动作都轻柔得仿佛在触碰一件稀世珍宝,生怕弄疼了七月。从那天起,外婆就像上了发条的闹钟,每隔两个小时就准时给七月涂药。深夜里,当整个村子都陷入沉睡,外婆依然强撑着睡意,摸黑起床,就为了给七月按时涂药。
四天后,七月的伤口有了些许好转,外婆才将涂药的间隔时间延长到四个小时。日子一天天过去,在家人的悉心照料下,七月脸上的烫伤渐渐愈合。可左脸上颧骨处,却留下了一个一寸多长的正方形疤。那道疤颜色与肉色相近,表面却高低不平,样子虽不是很狰狞,但也像是一块突兀的补丁。七月觉得自己是个丑八怪了,那些孩子们也不热情跟她玩闹了,她也不去教室上课了,每天都躲在后山上,情绪非常低落。
阿强知道后,他跑到小姨那里,抱来一摞课本,兴致勃勃地对七月说:“七月,咱们一起学习,等以后有了本事,这道疤算什么!”在那间简陋的屋子里,阿强每天做完事就和七月坐在破旧的桌前,阳光透过窗户的缝隙洒进来,照亮了摊开的课本。阿强耐心地给七月讲解每一个知识点,七月也渐渐被知识的魅力吸引,暂时忘却了脸上伤疤带来的烦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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