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祸起猿马寺(5)

曹朣等呆呆地看着他的背影,异口同声道:“真是妖孽!”然后,三人又捏手捏脚,摸到了殿门外,扒在门缝上窥探。

大殿内,南宫莲界取下铁珠后,又检视四周,在案下发现一个黑铁似的箱子。打开一看,里面黑洞洞,空无一物。但盖上有灼融的痕迹,想来那几颗珠子便是自此融下的。南宫莲界欲试探出这箱子的材质,他按着箱盖,催动内力至三层左右,这箱盖方才开始饧软变形。他忖道:“一般精铁,也只要一、二层功力即可,这箱子果然坚固异常。但也并不十分特殊,看来,封印的力量主要还是靠盖上的符印。只是不知什么东西,西野要亲自过来解封?”正沉吟间,他忽然感知到身后的门外有生人,一转身,曹朣等缩首不及,被他看见了。他便袖起珠子,直接上前打开大门,问道:“你们是做什么的?”

曹朣三人见其生得清雅秀朗,心中狐疑不觉一概消散。秋红、春碧更是呆乜乜看痴了,曹朣见问,遂答道:“我们是帮忙捉歹人的。”

“歹人?”

“嗯。有个小沙弥被歹人迷晕了,全寺都在搜索呢。”

“哦。不过,你们来捉拿歹人,会不会太冒险了点?”

“你可别小看我,我拳脚功夫还是不错的呢。”

正说着,曹朣揉了揉眼睛,道:“不对,你刚才发稍还是红色的,这会儿怎么就变黑了?”

南宫莲界恍然明白她所见的是自己方才催动法力时,引起的发稍变色。他心中惊讶道:她居然看到我的本体!

但面上故作愕然,道:“没有的事。想必是姑娘看错了吧。”

原来这些混迹人间的神或妖,为免暴露身份,平时俱用真气笼住自身,使得凡人所能见到的形像与一般人无异。

“不可能!”曹朣还要争辩。南宫莲界婉言下了逐客令,道:“我还有事,失陪了。”

曹朣等只得退出。半路上,她自言自语道:“总觉得在哪见过他。”

秋红两人调笑道:“不会吧,您该不会是……”

曹朣微嗔道:“瞎说!”,她思索片刻,恍然大悟道,“我记起来了,是在来时的路上。那时风把帘子吹起来,我一眼瞥到的。”

秋红偏着脑袋思索片刻,道:“这不太可能,时间对不上。”

曹朣立马回过味来,道:“你这么说,也确实。我们坐的是马车,他走路。而看样子,他跟我们是同时到的寺里。这样算来,他的脚程的确是快了点。”

秋红补充道:“而且,就算他脚程快,但我们目的地是一致的,这一路上,应该都能见到他才对。可我们却并未见到他。所以,只有一种可能:你认错人了!——你刚还说他发稍是红色的呢!”

曹朣经她这么一分析,也自挠头动摇,道:“难道我真的记错了?——看来,最近功课多了,太伤神了!”

春碧笑道:“我的大小姐,您是最近翻花绳翻多了吧!”

曹朣佯怒,轻声喝道:“闭嘴!”

三人行至一扇月门前,见韦李释途一蹦一跳下来。错身而过后,曹朣回身叫住他:“还请留步。”

“我?”,韦李释途疑惑,拿手指了指自己,确认道,“什么事?”

曹朣仔细打量着他,道:“此前有两个小沙弥被人迷晕了,足下可知道?”

韦李释途自然知道是被自己的屁崩晕的,脸红道:“没事的,不就屁大点事吗?至于这么兴师问罪吗?”他本想谐趣得把事情敷衍过去,可曹朣不知实情,生气道:“什么?屁大点事?人命关天的事,怎么可以这么轻描淡写呢!”

“哈?哪来的人命?”韦李释途仔细一看,虽然对方俱是男装扮相,但从其细腻如脂的肌肤一眼即可看出她们的女儿身来。面对美女,他不自觉地缓和口气道:“这里面肯定有什么误会,你们要不要再确认清楚下。”

“有可能确实有误会,小哥哥……”春碧脸颊飞起一片红晕,不由趋前两步。秋红一把扯住道:“冷静!”曹朣对秋红投以赞许的目光道:“不愧是我……”一语未了,只听秋红接着道:“你今天怎么可以一再犯花痴!不要看他有点帅,就以为他说得有理了。”曹朣拿马球棍朝两人腿上轻轻一敲,恨道:“都给我冷静点!哪里帅罗,你们看那红头发!——肯定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货!”她把最后两句强行咽回肚里。

“红头发?”春碧等迷惑道。

“什么?”韦李释途心里“咯噔”一沉:她居然能看穿我的幻相!

“说!”曹朣逼问道,“你是不是辖戛斯人?”

“辖……什么人?” 韦李释途舌头打不过弯来,不解道。

“还装!赤发、白面、碧眼,到处装外甥的可耻之徒!”曹朣喝道。

秋红、春碧见状,四目相对,窃窃私语:“今天才知道,原来三娘视力有问题,竟是个色盲!”

“我是碧眼吗?” 韦李释途翻开眼皮,指着自己清波漾漾的眸子质问道:“而且我这头发也不是赤色,而是桔红色的。再说了,头发颜色又不能说明什么!”

曹朣回头,对着秋红两人,得意道:“他亲口承认了,这回信了吧?”

秋红两人目瞪口呆,则声不得。

曹朣复面向韦李释途,冷笑道:“头发颜色变异了也说不定。”随即脸色一绷,挥杆指向韦李释途道,“敢到中原撒野!今天我定要将你绳之以法。”

“你那头黄发也是变异的吗?” 韦李释途反呛道。

“这是我妈妈给我的,你管不着!——偷盗寺院财物可是重罪哦!如若反抗,罪加一等。”曹朣提眉瞪眼道。

韦李释途道:“小姑娘哪只眼睛看到我偷盗了?是他们请我来办事的。不信,你可以去找庙里的秃驴问个清楚。”

曹朣道:“鬼话连篇!哪里有什么‘秃驴’!”

——“谁叫贫僧?”

曹朣话音刚落,身后轰应如雷。倒唬了她一跳,回首只见一群和尚叠肩压脊围在门口,光脑袋在阳光的照射下,白花花闪成一片。她身子一摇,险些眩晕过去。春碧和秋红赶紧一把扶住。曹朣定定神,对众和尚疾呼:“他就是那个歹人!大家赶快抓住他!”

“误会啦。”内中一个和尚走过来道,“韦相公是鄙寺方丈请来帮忙的。”

“韦相公?!”韦李释途咬紧牙关。

“看来歹人不在这,我们到其它地方再找吧。”门口的和尚一下子作鸟兽散,留下韦李释途与曹朣针锋相对。

此时,南宫莲界隐在曹朣等人身后的柱子边上,见气氛缓和,正准备上前解围,却见韦李释途一撩袍子,撒腿跑了个没影。

曹朣以为他做贼心虚,蹈迹直追了上去。

“笨蛋!你跑什么!?”南宫莲界一脸无奈,一闪身,移形到韦李释途必经的路口,拦处他道:“你跑什么?解释清楚了不就行了。”

韦李释途郑重其事道:“她居然能看清我的头发颜色,肯定是巫女啊,我不跑,不就暴露了!”

“笨蛋!她要是巫女的话,早就作法捉你了。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吧。”南宫莲界边说边走,转过巷角,不期与曹朣劈面撞见。

“你?”曹朣疑惑道。

南宫莲界正尴尬思量应对措施,韦李释途后脚也跟了上来,兀自说道:“少主,你看我们是不是应该回去解释清楚?”迨其抬头,见了曹朣,立马也愣住了。

“你!”曹朣审视南宫莲界二人,道,“你们是一伙的!”

南宫莲界只得硬着头皮道:“他是我家人,怎么了?”

曹朣作色道:“你与辖戛斯为伍?”

南宫莲界顺着她的话茬道:“辖戛斯人也有好人。他也是战争的受害者。他的父母也在战争中牺牲了,他是个孤儿。十几年前,我们行商时,把他从西域带回来的。”

曹朣见其态度诚恳,便信以为真,道:“就算你说的是真的,可那两个小沙弥呢?他们可是无辜的。”

南宫莲界道:“他们并无大碍,早就醒了,不信你去看看。”

曹朣一时找不到他话中的纰漏,遂转移话题道:“既然他的头发是桔红色,我没有看错。那么,方才在大殿那看到的你的发色,我肯定也不会看错。”

南宫莲界只得低头,侧过脸,把马尾甩到前面,供其辨认。

曹朣讪讪地不敢上手,再次确认道:“可以吗?”

南宫莲界道:“当然可以。”

曹朣便拿手将其头发拨展开,细细观察,果然乌黑油亮,全无一丝杂色。

春碧艳羡道:“哇!你平时怎么保养的?发质这么好!”

南宫莲界道:“天生的。”

既然误会已经解开,曹朣她们便放南宫莲界两人离开。

南宫莲界自回去研究大殿检索出来的箱子不题。

转眼,日色已醺。回程的马车对着夕阳映出的漫天霞彩,沿着山路款段而下。曹朣一边擦汗,一边眉飞色舞地跟母亲细述今天所发生的一切。药夫人正色对曹朣道:“你要切记,就算他真是辖戛斯人你也不可将仇恨发泄到个人的身上,既然只身流落到了中原,他也只是个可怜的平民罢了!”曹朣道:“女儿当然知道!我当时只是想让他把偷的东西交出来,并没打算报复他啊!后面证实他是无辜的,我立马就放他走了的。”药夫人摩着女儿的脸庞笑道:“今天可撒野痛快了?”曹朣点点头,笑盈盈道:“痛快了!下次还带我出来吧!”药夫人斩截道:“不行!”曹朣情绪陡落,撒娇撒痴地倒偎在母亲的怀里。她绞着母亲的衣袖,突然忆起南宫莲界,遂向母亲道:“对了,我还认识了一个长得很像女生的男生。”

药夫人笑道:“哦。回去可不能对你父亲说,他会多心的。”

曹朣不解道:“多什么心?”

药夫人黠然笑道:“以后你就知道了。”

曹朣也不深究,突然起身,煞有介事道:“我发现秋红和春碧是色盲,她们居然分不清黑红。”

药夫人疑惑道:“有这回事?以前没发现啊。”

曹朣道:“真的。我亲眼所见,回去得找个大夫给她们看看。”

药夫人只得姑且答应。

此时,后面马车里,秋红和春碧缠着药夫人的两个侍婢,一再确认道:“这车身上的油漆是黑色的?”

药夫人的两个侍婢一头雾水,只得点头道:“是啊。”

秋红两人又问:“那这绣帕是红色的吧?”

两个侍婢回道:“对啊。你俩突然这样,是咋了?”

秋红、春碧崩溃道:“我们压力太大了,方才在寺里,把桔红色看成了黑色!——看来,以后不能陪三娘熬夜翻花绳了!”

两侍婢见状,一脸茫然。

此时东方大洋上某座岛屿。侍从双手奉上一封信笺,兰衣少年——东台菊月接过,轻轻振开,扫视一遍,然后从信封内倾出三颗黑珠,放到眸子前觑了觑,道:“这是昆仑玄铁的残渣,上面还残留些微的法力。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应该是封印的符咒。西野那家伙到底从东京释放了什么东西出来?”

侍从进言道:“主公,要不要将此事上报给今上或长老院?”

东台菊月一摆手道:“没这个必要。再说,东京名义上还是今上的领地,我与财神赵公明共掌东京一向是秘密操作,此番上报岂不是不打自招,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侍从又道:“那平、西王那边该怎么应对?”

东台菊月忖度良久道:“想必他也知道南宫莲界就在城里,如果我毫无动作反倒惹他猜忌。不如发份公函于他,就说他的手下擅闯东京、破坏结界、杀伤我守卫,让他赔偿一切损失,去了他的疑心……嗯,赔偿金先开高点,留给他讨价的余地——就这么办吧。”

侍从又道:“属下担心,平、西王会不会将主公与财神共掌东京的事报告给长老会,给主公安个通敌之罪!”

东台菊月闻言,停止踱步,凝想片刻道:“他应该不会这么坏吧!实际上我跟财神的合作早就是公开的秘密了。不过被他捅出去,也着实难堪……他应该不会这么做吧?”

侍从汗颜道:“这个嘛……”

东台菊月之所以会如此忌讳与财神的合作被公之于世,缘于现今妖界与天界的尴尬关系。若要追溯其根缘,则还要从四千年前说起:天界诸神由于对人类的态度的不同逐渐分化为无为派与驯牧派两个集团。无为派主张听任凡人的自由发展,而驯牧派不能容忍人神之间混沌的关系,他们认为神与人之间的界限应该严格界定,凡人要无条件服从天神的权威,如同牛马之于牧人一般,在神的支配下生活。两派积怨成隙,日益敌对,终于爆发了一场祸连三界的大战。当时的天狐一族——也就是东台、南宫等的先祖——选择了站在无为派神的阵营,甚至直接参与到两派神的战争中。当无为派神衰亡,驯牧派神完全掌握天庭后,天狐一族仍然采取不合作的态度,矛盾越积越深,终于走到了不可调和的境地。

由于驯牧派神骄横跋扈的态度,妖界中的绝大部分都聚集到了天狐一族的旗下,致使天狐一族势力大增,成为能与天界分庭抗礼的一股强大力量。不可一世的驯牧派神挟“灭亡无为派神”的余威兴师围剿妖界,神妖之间的大战爆发了。然而一方面由于刚过去的神族内战使得神族力量之源——人间,因政局动荡、战争连绵导致人类对神的信仰动摇,天界的力量稍有衰退。另一面,当时掌管妖界的正是后世所称颂的最强的初代天狐——公孙垚、东台森、南宫焱、西野鑫、北堂淼,由于他们深不可测的法力使妖界勉强扛住了天界的第一波进攻。尔后,持“禁杀伐”态度的三尊——天尊玉皇大帝、世尊释伽牟尼、道尊太上老君入主天界。由于三位尊神的反复劝戒,天界对于妖界的态度也逐渐软化。

而妖界内部派系林立,互相掣肘,也搁置了对天庭的复仇计划,专注于内部统治力量的强化。这时,从初代天狐开始,这场延绵了近四千年的妖神之战,到了第四代天狐,终于告一段落了。直至第五代才开始有了小范围、隐秘的接触。

见侍从默然无语,东台菊月淡然一笑道:“只是开个玩笑调剂一下而已,不要那么紧张。我从不做无把握的事!你立即宣我之命:着丞相起草公函,然后,即刻前往东京重建结界。我这得好好回封信给南宫君,以示安抚!”

侍从道:“恕属下造次。主公不亲自去布设结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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