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色一个转身,稳稳停在台上,一把甩掉头上的汗水,骄傲面向众人。潮水般的掌声立时响起,经久不息。
“稍等!”南宫莲界发现异常,指着空色道,“你最后砸的是什么?”
只见最后一个和尚抱着石板“訇”然倒下,合目,撒开了双手,脸上鲜血奔流。台下顿时大哗——“死人啦!”
“咦——”空色回头一看,失声痛哭道,“空命爱徒!为师早就有交待,能不能过关并不重要。你为什么不听为师的劝告呢?现在白发人送黑发人,唉!”
“不太贴切吧!”南宫莲界上前试探他的鼻息,再看看伤势,轻松道,“性命无大碍。只是脑子彻底不能用了——从某种角度来说,根本和受伤前无区别!”
空色闻言即时收声,郑重道:“其实这是老衲和爱徒合计的一个节目,叫‘石上生花’!本来不到万不得已,是不准备使用的。可是空命这孩子求胜心切,呜……”
“哇靠!根本是你失手将他砸得头破血流好吧!”南宫莲界心里道。
“好了,没事就好,大家继续看节目啊。”副会长王加彦招呼大家归坐。
“下面,为大家奉上的是敝寺同宗——少林的绝学,铁头功!”
一排光头应声磕下,石屑四散飞射。空色视线一扫,发现尚余一块石板。于是丢个眼色,旁边两个和尚心照,架着晕厥的和尚上台,摁着头撞碎了石板。
“不对。”南宫莲界质疑道,“这不还是‘石上生花’?”
“非也。”空色闭目摇头,意态安闲道,“此乃‘石上生苔’!”
“我看生苔的是你的脑腔吧!把别人当傻子吗?!”南宫莲界看着满眼的碎石,心头十分愠怒。
“算啦,算啦!”王求旦出面解劝道,“大师们也非常不容易,连命都豁出去了,实在是用心良苦!我们也就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好吧。”南宫莲界背过身去,拿腔道,“原谅你也不是特别难,多少给点精神损失费!”
空色欣然道:“这个好说,鄙寺即刻献上精神大餐——棍扫千军!”
南宫莲界抹了一把脸,道:“有你的!”
众僧人排成森严的方阵,大喝一声,各自从背后掣出一根软木棍来,先是两只手盘着木棍呼呼轮转,棍影联成一片,俨然一个个大圆盾。最后,齐往右边一扫,众僧人齐刷刷地闷哼一声,倒下,只剩下最左边的一列尴尬地站着。
台下**区众掌柜傻眼道:“这扫的‘千军’原来是自己的‘千军’!”
空色昂然上前,解说道:“这就是为了防范敌人的冷箭,特别排练的方阵!”
“那还有一排为什么不倒下!”某掌柜问道。
“他们一开始就做好了牺牲的觉悟。您觉得如果有人放冷箭却没人牺牲,这合理吗?”空色庄严道。
“说的极是!太感动了!”王求旦噙着泪水,带头鼓掌。
“人类的智商——今天真是领教了!”南宫莲界在心里哂道。
——接下来是“吐火球”。
表演进行到一半,一条火舌舔过来,南宫莲界将盘里的青梅撮起一颗,烤了烤,递给王求旦,道:“这确实是招商大会吗?要一群杂耍做什么?”王求旦接了,又放在窜过来的火苗上烘了烘,填进嘴里,嘟嚷道:“我雀首商会样样都比雀尾商会强,唯独处于下风的是没有宗教力量——他们有道教。我们如若成功引入佛教的力量,可谓是如虎添翼。把雀尾商会踩在脚底下便指日可待!哈哈!”说罢,举杯敬向南宫莲界,而南宫莲界只是低头觑着酒杯,道:“大热天的喝滚酒合适吗?”紧接着就听到一声惨叫,王求旦用手掐着自己的脖子訇然倒下。
“怎么啦?”众掌柜急忙拢上来,围成一圈,一脸关切。
“小意思,喝点雪凉水就没事了。”南宫莲界转过身,掇过金俊眉的雪凉水递给王加彦。这时,韦李释途胁肩小步跑过来,垂手着:“掌柜的,午膳已料理妥当了。现在可否上菜?”南宫莲界呆呆看着韦李释途——“何时做了太监?”
韦李释途庄重道:“这不仪式感嘛!”
南宫莲界闻言无语,摆手道:“上吧。”
众行长一听,立马回到自己的座位。
王求旦挣扎坐起来,啜了一大口雪凉水,嘶着嗓子道:“这是哪味中药?茶叶味中还混着股膻气!”
南宫莲界瞅了瞅金俊眉,金俊眉得意道:“我浑身都是宝!”
这边碧娇带着棠儿四人来回穿梭地给各位行长布菜、斟酒。那边,严喻掇了张大圆桌,摆在舞台中央。韦李释途随便放了几盘时令水果上去。空色在桌边光着眼瞅着桌子正中间的水果,一个小和尚随手捡了一颗桔子递给空色,道:“方丈,明知您手短,他们故意把水果摆在最中间。难道您老不觉得特别屈辱吗?”空色捏爆桔子,浇在自己的左手掌心上,偏着头,挑起眼稍看着天,一会儿道:“没什么感觉。”小和尚揩了一把冷汗,道:“方丈,您老人家心态真好。”空色恬然一笑,道:“修为到了,自然会达到这种境界的!”然后“希溜”一声,两指夹了一块肉填进嘴里,“吧唧吧唧”嚼了起来,接着又一块。小和尚看得张口流涎,道:“方丈,能分点吗?”空色一边从左手掌心夹肉出来,一边狼吞虎咽,嘟嘟嚷嚷道:“这个……自食其力。等你们学会了这招‘水到渠成’,就享用不尽了。”师徒两人这边正吃着、说着。台下**区的掌柜们却骚乱了。
“咦,我的牛肉呢?”
“哎,我的羊肉呢?”
“嗯,我的天鹅肉呢?”
“哇靠,我的鞋子呢?”南宫莲界大吼一声。
旋即就听到“呯”一声,空色叼着只靴子直僵僵地晕倒在地。
——“那个丧德和尚!”
南宫莲界过去像拔塞子一样,从空色嘴里扯出自己的靴子,信手一抡,直接将空色抽飞出去。
“你玛!这还算是人吗你!”南宫莲界骂道。
“大哥!”王加彦凑到王求旦边,唤了一声。
“嗯。”王求旦会意,点头道,“这一招真是惊艳。我都想好了,改天趁对面那个家伙出恭的时候,让大师把他的手纸拿走,让他光着屁股干着急。哈哈……”
“干脆,连马桶也端走。他不是爱干净吗?想像一下,屎尿横流的样子……恶!”王加彦说着,自己就开始哕了起来。后面几排掌柜见状,捏着鼻子跑了个没影。
“太刺激了!”王求旦勉力撑住,寻思道:“干脆直接把他逮过来,胖揍一顿。打得他半身不遂,屎尿失禁!哈……爽是挺爽,但是有些下作!啧,还有什么高招不?”
“我看,”王加彦吐完了,拿手帕抹了抹嘴道,“或者这样:我们把他的马桶神不知鬼不觉地抽出,然后换上新桶。让他以为自己拉不出屎,恶……然后一直坐下去,直到天荒地老。如何?”
王求旦扳过王加彦的脸,四目相对,道“太圆满了!”
南宫莲界看着两张曲线完全契合的脸,心里道:“这简直是傻货当中的‘和氏璧’啊!”
两人侧顾着南宫莲界,道:“如何?”
南宫莲界瘪着嘴,道:“天衣无缝!”
“果然年少有为。”王加彦道,“但是个中微妙,足下不一定能完全体会……”
“不,不,不,个中微妙旁观者才更能体会。”南宫莲界强忍笑意道。
“这样吧,要不我画给你看,谁让现在是个读图时代呢!”说着,王加彦就招手让人准备纸墨。
南宫莲界跳起来,道:“‘读图时代’?谁告诉你有这个设定的!再说了,谁让你擅自作主,鬼才要看你的大作!”
王加彦铁了心,一定要画。南宫莲界卯了劲,极力阻止。两人手把手拼命撑拒。王求旦和其他几位掌柜在一旁和稀泥,有的说:“算了!副会长愿意,就让他发挥发挥,我们瞻仰瞻仰。”有的说:“怪恶心的,画点赏心悦目的吧——来幅‘春宫’怎么样?”
王加彦尖着嗓子,高声道:“给我闭嘴!我乃正经人,岂能做此下作勾当!”
空色此时径直过来,绰起筷子,三下五除二将两人盘里的菜都扫了个精光。两人一时没反应过来,只是愣愣地看着他。空色打一个饱嗝,咧嘴呲牙处理残渣,悠然道:“你们这么不团结,就会发生这种情况——所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老衲的加入,正是为实现‘团结’这目标而来的。”
王求旦点头道:“很生动!很深刻!”
南宫莲界则一脚把他踢翻在地,忿恨道:“这厮得了便宜还卖乖!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
“诸位!”空色翻身坐起来,拿眼左右一瞄,沉下脸来道,“不知你们有没有觉察到……”
众人俱屏住呼吸,但觉背后一阵寒气袭来,个个凛然,惊疑地四下张望。
“少装神弄鬼了!”南宫莲界一抬手在他光头上拍了一掌道,“有话好好说。”
空色阴阴一笑,低声哑气道:“你们难道没发现,今天的鱼骨头去的不是很干净!啊——”
南宫莲界一脚踏在空色背上,反执着他的两只手,咬牙切齿道:“我早料到不是什么正经事,果不其然。”
景匡差抬头看看天色,虽然是阴天,但托赖于他长年在衙门办事养成的习惯,他已算到午睡时间将至,不愿在此耽搁,于是清清喉咙,抬手道:“诸位,请听老朽一言!想来诸位都累了,午后还有表决大会,诸位还是回去歇歇吧。王会长,以为如何?”
王求旦微微一笑道:“甚好,甚好。正所谓‘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哈哈……”
王加彦立马赞叹道:“大哥的才学真是日益精进了。”
其余诸行长哄然响应,交口称赞。
“王会长真是学富五车!”
“才高八斗。”
“貌若‘潘建’!”
“才比‘子安’!”
“简直丧心病狂!”
“惨绝人寰……”
……
眼见风向被带歪了,田斯尼忙咧着嘴傻笑道:“论起王会长的才学,诗词歌赋,样样堪称亘古第一,什么李白、杜甫、孔子、老子,全不如我们王子!”
景匡差板着脸,一言不则。华光洁折扇半开,掩着嘴窃笑。韩桂重和金俊眉淡然一视,随众鼓掌。
王求旦假意谦虚道:“哪里,哪里,谬赞了。那么,现在就先告一段落吧。大家各自回去休息一会儿,养精蓄锐,下午再来做最终的表决。”
众人巴不得这一句,裹挟着王求旦向外滔滔而去。
“这下糟糕了。”南宫莲界端起茶盏,对着茶水顾影自怜道,“本来上午就能解决的事,偏偏这个死秃驴要搞什么杂耍,硬是给我拖到下午,搞不好还要备晚宴……再帅下去,就没朋友了!”
“说的也是!为你着想,毁下容如何?”碧娇笑眯眯站在他旁边,手里握着一把短刀。南宫莲界闪避到一边,道:“你这是赤裸裸的嫉妒!”碧娇面不改色道:“我才不会去做那种红果果的事呢!如果你还有点人性的话,就请帮忙收拾下餐具。”
“呃……知道了!”南宫莲界怏怏道,端起一摞碟子往厨房走去。这时,一个和尚走过来,向南宫莲界施礼道:“南相公,鄙寺路途遥远,不知能否方便腾个地方让贫僧们休息一下?”南宫莲界正欲一口回绝,却见他睁着两只大眼,眼内泪水汪汪,一时恻隐,把嘴一努,道:“那不是有座凉亭,暂时借给你们了。”那个和尚深深一躬,道声:“谢谢!”便撒欢地往回跑。南宫莲界关切道:“小心点,别摔着,再磕坏我的石板。还有,一两银子一个时辰。”和尚一个踉跄,颠扑在地。
倏忽之间,未时四刻已到(下午两点),诸位行长陆续回场。
这次改由华光洁主持。他昂首挺胸走上红毯,笑容可掬地掏出一本册子,一字一顿,照本宣科道:“有赖于王会长和王副会长的领导有方,及诸位掌柜的鼎力支持,上午的检证大会非常成功。能见证这一盛事,本人与有荣焉。”
台下掌声应时响起。
华光洁待掌声息了,接着念道:“此时此刻,鄙人心绪万千……”他眉头渐蹙,神色游移,降低音调,小心翼翼念道——
高髻盘云压翠翘,春风并立海棠娇。
银筝象板花前醉,胜似东吴大小乔。
绿暗红藏起暝烟,独将幽情小庭前。
重重良夜与谁语,星隔银河月半天。
洞房终日醉流霞,闲却东风一枝花。
问得细君心内允,双双携手过邻家。
……
金俊眉看着南宫莲界,道:“南宫掌柜,他刚刚念的是什么?风雅如我,居然没听懂!”
南宫莲界只大略明白前四句是对一女子姿色的描写,中间四句是写对女子的思念,后四句写的是两人得偿所愿,结成连理。但却不知道其意向所指,答道:“华行长的丝绸太滑了,连节操都站不住!”
其他诸位掌柜也是交头接耳,议论纷纶。
华光洁浑身哆嗦,红涨着脸,下台一把揪住韩桂重,心头气涌如山,斥道:“韩行长,你实在是太无耻了!这就是你办的好事?”韩桂重吓得面若白纸,分辩道:“万分抱歉,这是小犬代作的。实在是太过分了!待会回去,定让贱内教训他!”华光洁两眼圆瞪,道:“令公子才三岁!能写出这样的玩意来?!”韩桂重冷笑道:“就因为三岁才写得如此拙劣。我韩氏一族的传统就是‘窃玉偷香’,想我祖先韩寿……”
华光洁喝断道:“谁要听你祖上的风流孽帐!”
王求旦起身,调停道:“算了,算了。总是你华行长懒于正事,导致现在的局面。一篇讲演稿,竟然也要人代笔!韩行长也是,不该拿这种小儿科的东西出来搪塞。或者你是有意在讥讪华行长是‘单身狗’!那就另当别论。顺便说一句,老夫是坚决反对吃狗肉的。”
南宫莲界冷漠道:“他真的是打算来调停的吗?我怎么看都像是来架桥拨火的!”
“接下来,”王会长从袖子里抽出一个小卷轴道,“老夫顿觉诗兴如涌,特为大家赋首诗,调剂一下心情。”
“求您高抬贵手,放我们一条生路。”南宫莲界抗声道。
“您老人家日理万机,还要费脑子作诗,我等于心何忍!”众掌柜哀形于色,极力劝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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