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土地公微露玄机

南宫莲界左手持勺,漫不经心地朝身边一个“光点”敲打着,“当当”声连响不绝。忽地,空色叼着勺子,转过头来勃然道:“你有完没完?!”

南宫莲界立马反驳回去:“你哪来的‘理直气壮’?!”

空色即刻发怂道:“不就一顿早饭嘛,干嘛这么斤斤计较。”

“你明天再来试试看。”南宫莲界懒得理会他,对韦李释和

严喻道:“待会吃完饭后,我要出去一趟。”

韦李释途问道:“做什么?”

空色正在吃煎饼,听说这话,立刻把饼整张填塞进嘴,“吧答吧答”猛嚼几口,伸长脖子,囫囵一口吞了进去,忙不迭拿筷子指着南宫莲界,黠然笑道:“老衲知道了!你该不会是迷上那个曹三娘了吧!”

南宫莲界乜斜看着他,道:“麻烦你把筷子收起来,你丫的教养我实在是无法接受!还有这猪一样的吃相!”

空色坦然道:“出家人四大皆空嘛!计较这些小节做什么呢?”

韦李释途怕他们两个再吵起来,出言扰乱道:“到底是为了什么?”

南宫莲界忍气道:“她对付蝮鼠时的表现,让我有点好奇,还有,她上次在猿马寺居然能看到我的真容。我想查查她的来历。”

空色干饭之余,抽空接茬道:“你什么真容?‘小气鬼’的真面目?”

南宫莲界冷眉以对,一勺把他拍在了桌子上。

碧娇听罢,道:“记得收拾一下卫生再出去哈。”

“嗯。”南宫莲界听罢,一把扯起空色后领,拎到门口,一脚抽射,将他踹到天际,然后拍拍手道,“收拾干净了,我先走了。”随即出了门,拽开脚步,来至土地庙前。

这土地庙高一丈,宽一丈,深一丈,青砖黑瓦,是座三进式廓院款的建筑。门楣上挂着“福德正神”的金字牌匾。此时,庙门大开,正中间前置一案,案上香炉一座,线香满插,雾气蓬蓬。案后是土地公的金身塑相:手执蟠龙桃杖,皓髯童颜,蔼笑盈盈,端坐高台之上。其塑相之后的雪墙上,绘着满壁图画,远者山水竞秀,近者殿阁参差,随坡就岭,廓院回布,若凤翔龙翥,颇为可观。

南宫莲界甫一入得庙门内,土地公神像即金光一泛,现出真身,歘然飘下,向南宫莲界揖手道:“南宫君,大驾光临,有何见教。”

南宫莲界道:“向你打听个人。”

土地公笑道:“那请里面坐谈。”说罢,瞻顾无人,带着南宫莲界一跃,飞入画中,片刻落在一处小榭内。榭内,几案洁泽,四下里,水木环合,景致翛然。少时,瓜果茶点就摆了上来。

南宫莲界感叹道:“还是你们神仙会过日子。”

土地公逊谢道:“哪里,哪里。方才说要打听个人,打听的是哪个人?”

南宫莲界怕土地公做其他联想,便将切入点做了个迂折,问道:“现今的工部侍郎曹公,你帮我查查他的底细。”

土地公掐指一算,道:“是他?他原是有些来历的。他祖上是大宋开国功臣曹彬,十几年前在外戍边,娶了夷女做妻。这位夷女是甘州回鹘落难的王女。如今,他膝下有两子一女,大儿子曹曦,颇通武艺。二儿子曹煋,雅好诗文。三女儿曹朣,这就厉害了,可称文武双全。”

南宫莲界于是故作漫不经心,顺着话茬问道:“哦,这么厉害啊。我听说厉害的凡人,多是天上的星宿转世之类的。不知道这位女公子有什么来历没有?”

土地公道:“刚才说了,她妈是甘州回鹘的王女,她妈的母族又是来自西域的高昌回鹘王室。这高昌回鹘的王室为稳定政权,多与当地西夷人部落通婚,遂导致她继承了一些西夷人的长相特征,并遗传给了曹三娘。呃……她的三围是二尺四寸半、一尺七寸、二尺五寸半……”

“为什么你的话题转得这么突然?!”南宫莲界惊诧之余,感叹道:“搓衣板呐!”

土地道:“还没发育完全嘛!”

南宫莲界鄙视道:“这种信息你居然都有!你个老色鬼!”

土地公赧然道:“我看你意犹未尽的样子,所以特地送福利给你好吧!”

南宫莲界道:“你别故意打岔——还有其他信息吗?”

土地道:“能公开的就这些了,至于其他的,要会员才能看。”

南宫莲界吃惊道:“会员?!”

土地道:“会费要十两银子。”

南宫莲界撸起袖子道:“什么?你个污吏!”

“这都是城隍的主意。连我也要拿银子去买这些信息啊!”土地公一脸肉疼,满腹委屈道。

“十两?算了,我自己查!”南宫莲界说话间,灵光一闪道,“为什么不能用你的名义去查!”

“这个……咳!每次查阅都是有记录的。你看我一把年纪了,不太好吧!”土地公为难道。

“又没让你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话头能不能别往奇怪的方向走!”南宫莲界切齿道。

土地公见拗不过,只得坦白道:“历来星宿转世,都关乎天庭大事,万一她真是星宿转世,我岂能擅自透露?”

南宫莲界只得软磨硬泡,道:“我们同城相处了这么多年,你何曾见我做过什么逾矩之事,不过有点小好奇而已。她一介凡人,我能对她有什么坏心思?——好吧,我实话告诉你,我一个妖界的朋友喜欢她,托我来探她的身世。你老人家行行好,万一她真是星宿转世,我也好让我那朋友死心。如果不是,到时谢媒的猪头自然少不了你的。”

土地公被他磨折不过,只得策杖前往城隍庙去取资料。移时,他便捧着一个匣子回来了。

他打开匣子,取出一卷册轴来,然后摊开,南宫莲界探头一觑,纸上只字也无,狐疑道:“你该不会是老眼昏花拿错了吧。”

土地公道:“这是为了防止你们妖界窃取资料,特地施了法术在上面,只有我们神仙才能看得到其中内容。”

南宫莲界瘪嘴道:“小家子气!那你给我说说这上面关于曹三娘的记录。”

土地逐行扫过去,过了一会儿道:“好了,有了。这上面记载她是仙灵体质,身上隐藏着一股力量!”

“金刚力士吗?”南宫莲界脱口而出道。

“……”土地无语,“是蝶,胡蝶!胡地飞来的蝶!最多只能透露这些了。”

“为什么?”南宫莲界不满道,“看都看了,不在乎再多看一些啊。”

土地公为难道:“天机不可泄露,不要让小仙难做嘛。再说了,总要留点悬念才有意思嘛!你没听说过‘犹抱琵琶半遮面’?”

南宫莲界直勾勾地看着他。

“简单点说就是‘露出香肩’跟‘脱……’……”土地一把掩住嘴道,“南宫君,拜托你不要让老朽难做!”

南宫莲界扭过头去,哕出一口酸气——“我才要求你高抬贵手呢!”

两人揖别时,土地公语重深长道:“如果你真的对她有兴趣,就要抓紧了!这么高质量的可是很抢手的!”

南宫莲界含糊应对道:“什么跟什么,都说了是我一个朋友对她感兴趣,乱点鸳鸯谱。”

土地公叹气道:“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我就不信你是单纯的对她的身世感兴趣!空色的身世也很离奇,你为什么不问呢?好了,好了,我不说了,好心还当成驴肝肺了!”

南宫莲界离了土地公,信脚来到了曹公府外。忽然,耳际隐隐听到有古筝的声音,他竖耳谛听,发现是从北边传来的,便一跃翻入墙内,一路摸索过去。

入墙之后,便是一片草地,草地边缘有一圈回廊,逾过回廊,是一片小树林,树林之后又是一片芳草地,草地当中一座汉白玉砌的平台,平台周围一圈栏杆。台上四角堆满盛放的月季,浓烈如火。曹朣端坐当中,头梳飞天髻,饰以雪柳黄金缕。一袭齐胸襦裙,内着葱绿水仙暗纹上襦,外配鹅黄糁白花下裙,臂肩上披一条绿中间黄的画帛。她秀颈微侧,秋波凝润。纤纤玉手轻勾慢拨,一串音符从弦上泠泠泻出,随着习习微风在空中苒苒流转。

南宫莲界倚在树杈上,一手支颐,看着眼前的画面,情怀微醺。

“好听吗?”树底下一人仰头望着南宫莲界笑道。

“嗯?”南宫莲界不由错愕:树下那人有着与三娘一样琥珀色的眼珠,不过头发却是乌黑可鉴,挽成发髻,扎以青绸。其人生得眉眼清俊,身形俊整。此人正是曹公的大儿子,名曦,今年十六岁,尚未有字。

“好看吗?”曹曦又问道。

“嗯?”南宫莲界眉头一凝,准备闪身离开。

曹曦一招手,埋伏在花丛中的五个护院一拥而出,举着长棍就来搅打南宫莲界所在的树枝。南宫莲界冷笑一声,脚下一蹬,就跃到了另一棵树上,腾挪闪避,展眼就没了踪迹。

曹曦当即排兵布阵,道:“你们两个先追上去,莫要失了踪迹。”两个家丁得令,即执杖追了前去。接着,他又道:“你,带着令旗上那棵最高的树上去;你们两个也带着令旗,上屋顶;你们居高观察,随时指示那贼人的动向。你们三人先到西北,去堵截他。剩下的人眼我来。”众人一一遵命行动起来。

南宫莲界仗着自己飞行之术,又有这十几株大树的枝叶障蔽,料想不过几个凡人,轻轻松松便可甩开。岂料,自己几次飞转腾挪,要么被家丁发现,要么被曹曦识见。窘急闪转之际,他不经意抬眼一瞥,正见屋顶一人手执角旗,往自己的方位指示过来。他才恍然,心里暗暗吃了一惊,道:“这小子,居然会点兵法,不可等闲视之。”于是,他便权用隐身术,匿了一程,然后,径往东北角而去,那儿树木葱郁,更益于脱身。

翻过一堵围墙,院内四周菁木翠耸,当中方塘半亩,塘中水沉如碧,塘上小榭一座,榭旁回廊两条,曲分蟠合,极为幽雅。小榭中坐着一少年,发髻高挽,以白丝扎缚,此时正执书轻吟。南宫莲界隐身在树上,见其眉眼肖似曹朣,便知是土地公方才所言的二郎曹煋了。

这时,曹曦领着一众家丁,拥进园中,劈面便问曹煋道:“可见有可疑之人?”

曹煋茫然道:“没有啊。”

曹曦一面命家丁四下检索,一面恨道:“可恶,让他给逃了!”一眼瞥见案上的太史公书,他知道曹煋嗜书如命,忍不住责怪道:“肯定是你又看书入迷了,没警觉到!天天不是诗,就是经。如此文弱,以后怎么保家卫国?”

曹煋莫名受一通指责,反驳道:“确实没有看到嘛。倒是你,整天舞刀弄棒的,一到见真章的时候,也就是半桶水。带着这么多人,居然也跟丢了。”

曹曦见他不服,上前理论道:“你说诗书有用?强汉盛唐,难道靠诗书开疆拓土的?我大宋就是被你这样的文弱书生给误了。”

曹煋不以为然,比着自己的脑袋道:“强汉盛唐如果没有独尊儒术、盐铁专营,取用贤能,哪来的文治武功。靠的还不是这里?”

两人正辩着,家丁回报道:“大郎君,来回搜了好几遍了,还是没见那贼人的踪绪,就差掘地三尺了。”

曹曦悬想道:“不可能啊。难道他不是人,是妖怪?若说是妖怪,这样看来,他一路闪躲,却是没有恶意。该不会是个色鬼吧?看上三妹了?!”他旋即又不解道,“可三妹又有什么可看的?简直匪夷所思——啧,也不知道是什么品味?”

众人听着他胡思乱想,俱各不敢置喙,一脸尴尬。

曹曦却愈想愈嫌恶,失声叫道:“呀!我可不想跟妖怪做亲家……”

一语未了,一把古筝飞过来,“呯”的一声,正撞在他头上。他闷哼一声,便直挺挺地倒下,众家丁高声齐呼——“大郎君!”

及至回头一看,发现曹朣领着春碧和秋红两人,一脚踏在石槛上,杀气腾腾地望着这边。原来,她听见园中的喧闹声,就循迹赶过来探查究竟,不意正好听到大哥在埋汰自己,于是激愤之下,顺手便把手里的古筝甩了过去。

曹煋等见状,疾忙敛气屏声将昏睡过去的曹曦抬走,生恐再触到她的逆鳞。

曹朣吩咐春碧道:“马上着人去太医院请大夫过来,医治那个笨蛋,要快,不然我怕他脑子会坏掉。”

春碧不敢怠慢,一壁急走,一壁嘀咕道:“你都知道他傻了,下手就轻点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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