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涩的海风裹挟着铁锈味灌入鼻腔时，陆明轩的皮鞋尖正碾过码头青灰色的碎石。
他扶着林清瑶下了车，指腹在她手腕内侧轻轻摩挲——那里还缠着浸透血渍的领带，是他昨夜亲手系上的。
“陆少来得挺准时。”
阴恻恻的笑声从集装箱后飘来。
方振宇叼着雪茄走了出来，白色西装下摆沾着点点油渍，身后跟着四个穿黑西装的保镖，其中两个袖口鼓鼓囊囊的，明显藏着家伙。
林清瑶的手指在陆明轩掌心蜷曲了一下。
他握得更紧了，目光扫过方振宇脚边的那只黑色密码箱——按照对方要求，他们只带了U盘的复印件。
原件此刻正躺在张秘书的保险箱里，与林氏老宅地下室的监控备份隔着两条街。
“方少约我们来谈和解，总得有点诚意。”陆明轩扯了扯袖扣，露出腕表，“赵建国的事，你说要给林小姐一个解释。”
方振宇把雪茄按在集装箱上，火星噼啪溅落在林清瑶脚边。
“解释？那老家伙收了我三百万，转头就把并购案的漏洞捅给林董。”他歪头打量着林清瑶泛白的唇角，“不过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他早就在河里喂鱼了——”
“方总。”陆明轩突然打断他，语调轻柔得像是在提醒用餐礼仪，“我记得半小时前，你说只要交出证据，就放弃对陆氏和林氏的并购战。”他从西装内袋抽出文件，封皮在路灯下泛着冷光，“但陆氏今年第二季度财报显示，方氏在医药板块的现金流缺口是八个亿。”
方振宇的瞳孔猛地收缩。
林清瑶注意到他喉结动了动，右手无意识地摸向西装内袋——那里应该装着销毁证据的打火机。
她垂眸看了眼手机，屏幕上监控画面里，两个方氏手下正从仓库搬出贴着“医疗器械”标签的木箱，箱缝里露出半截银色针管。
“你……你怎么知道？”方振宇的声音颤抖起来，随即又提高了音量，“少耍这些商业鬼把戏！今天要么把U盘给我，要么——”
“要么怎样？”陆明轩往前迈了半步，阴影笼罩住方振宇的脸，“让你这些保镖把我们沉进黄浦江？”他指节叩了叩腕表，“但你可能不知道，林小姐今早给她养的流浪猫装定位项圈时，顺手在我袖扣里塞了GPS。”
林清瑶悄悄摸出手机，快速输入“货物异常”四个字发给张秘书。
她的指尖在屏幕上飞快舞动，余光瞥见陆明轩袖扣闪了闪幽蓝的光——那是他昨夜用镊子夹进去的微型追踪器，说是“以防万一”。
方振宇突然笑了，笑得前仰后合，西装前襟的钻石胸针撞在集装箱上。
“好，好个陆明轩！”他猛地扯过密码箱甩在桌上，金属碰撞声惊飞了几只海鸟，“那你看看这个——”
箱盖打开的瞬间，林清瑶倒吸一口冷气。
整箱整箱的现金码放得整整齐齐，最上面压着一份文件，标题是《林氏药企股权收购意向书》。
“只要你把U盘给我，这些钱归你，收购案我撤销。”方振宇的手指划过现金，“至于林小姐……”他舔了舔后槽牙，“林氏现在股价跌成什么样，你比我清楚。你不想你爸用半条命建起的药厂，最后便宜了那些华尔街秃鹫吧？”
陆明轩的拇指在文件边缘摩挲着。
他能闻到现金特有的油墨味，混杂着方振宇身上刺鼻的古龙水味。
余光里，林清瑶的手机屏幕亮了又灭——张秘书回复了三个点，是“已记录”的暗号。
“我需要时间考虑。”他说，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犹豫，“毕竟涉及两家集团……”
“考虑？”方振宇抄起桌上的打火机，火苗“噌”地蹿起三寸高，“我给你十秒！”他把火苗凑向股权收购书，“一——”
“等等！”林清瑶突然开口。
她走到桌前，指尖按住文件，“我要赵建国的死亡证明。”
方振宇的手停在半空。
陆明轩垂眸，看见她腕间的领带结被攥得皱巴巴的。
三天前在巷子里，她也是这样攥着他的手，指甲几乎掐进骨头里。
那时他说“两辈子揍过的混子比这多”，现在他想说，两辈子加起来，他从未见过比她更勇敢的眼睛。
“方少不是说要和解吗？”林清瑶的声音清冷而坚定，“总要让我们知道，和解的代价里，有没有无辜者的血。”
方振宇的脸涨成了猪肝色。
他挥了挥手，身后一个保镖摸出手机，划开相册怼到林清瑶面前。
照片里是一间破落的小旅馆，床上躺着一个白发男人，胸口插着一把水果刀——正是林氏前财务总监赵建国。
林清瑶的指尖在屏幕上颤抖着。
陆明轩正要伸手扶她，眼角突然瞥见远处灯塔的光闪了三下——那是张秘书和警方约定的信号。
“够了。”他按住林清瑶的肩膀，将U盘复印件推到方振宇面前，“但我有个条件。”
“什么？”
“你得亲自签份和解协议。”陆明轩从西装内袋抽出录音笔，“毕竟空口无凭。”
方振宇的脸瞬间煞白。
他扑过去要抢录音笔，却被陆明轩侧身避开。
保镖们刚要上前，码头入口突然响起刺耳的警笛声。
林清瑶转身看向声源。
二十几个警察举着防爆盾冲了进来，张秘书跟在后面，举着摄像机对准方振宇。
更远处，几辆新闻车的探照灯刺破夜色，“咔擦咔擦”的快门声连成一片。
“方振宇，涉嫌商业贿赂、非法转移资产、贩卖违禁药品。”带头的警察亮出证件，“跟我们走一趟。”
方振宇的保镖们想跑，却被早埋伏在集装箱后的便衣按倒。
林清瑶的目光扫过那些“医疗器械”箱——几个警察正戴着白手套从中取出针管，上面印着的“***”字样在警灯里格外刺眼。
“你……你早有准备！”方振宇被戴上手铐时还在嘶吼，“陆明轩，我不会放过你——”
“放过？”陆明轩扯松领带，露出锁骨处未愈的伤痕，“你派杀手撞我们那天，就该想到今天。”他看向林清瑶，她正握着赵建国的照片轻声啜泣，“不过现在，该说放过的是林小姐。”
警车载着方振宇扬长而去时，天已经蒙蒙亮了。
林清瑶站在码头边，望着潮水漫过方才混战的碎石，仿佛要把所有罪恶都冲进大海。
“现在我们的契约婚姻……还能继续吗？”她突然转身，眼底还带着未干的泪，“之前是为了应对并购案，现在……”
陆明轩伸手替她擦掉眼泪。
海风掀起他的西装下摆，露出里面没系好的衬衫纽扣——那是方才躲避保镖时扯开的。
“当然可以。”他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血渍领带渗进来，“只不过这次……不用再假装了。”
林清瑶的睫毛颤动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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