轿车在医院门口停下时,林清瑶才发现陆明轩额角的血已经凝成了深褐色的痂,顺着眉骨往下淌,在西装领上洇出个硬币大的血渍。
“不是说去研发中心十五分钟就能搞定?”她攥着消毒棉的手发颤,棉签压在伤口上时,陆明轩睫毛都没眨一下,“陈特助说监控故障是假的,那你怎么弄成这样?”
“顾倾城的助理把我堵在消防通道。”陆明轩盯着她泛红的眼尾,喉结动了动,“她以为我要抢实验日志,拿灭火器砸的。”
林清瑶的动作顿住。
消毒灯的白光里,她看见他左边锁骨处的衬衫布料被撕开道口子,露出浅麦色的皮肤,上面有道细长的划痕——应该是灭火器的金属边角划的。
“疼吗?”她的声音轻得像片羽毛。
陆明轩突然抓住她的手腕,把她拉得近些:“你摔在地上的时候,我听见石头砸到亭柱的声音。”他指腹蹭过她发顶被石头擦过的地方,“这里要是偏两寸——”
“所以你就用血肉之躯挡?”林清瑶抽回手,却没躲开他的目光。
急诊室的门被推开,护士举着换药盘进来时,正撞见陆明轩握着林清瑶的手,放在自己脸颊上。
“两位...需要单独空间吗?”护士憋着笑。
林清瑶耳尖瞬间通红,猛地抽回手,抓起桌上的病历本假装看:“医生说伤口不深,不用缝针。”
“嗯。”陆明轩低头看她发顶翘起的呆毛,喉结又动了动,“明天去老宅,我让陈特助调十个保镖。”
“不用。”林清瑶把病历本拍在他腿上,“张工跟了我爷爷三十年,他说的话...应该可信。”
陆明轩没接话,指尖轻轻敲了敲西装内袋——里面装着从李文博保险柜里拿的玉牌,背面的“林”字硌着他心口。
第二天清晨七点五十分。
林氏老宅的青石板路被晨露浸得发亮,墙根的青苔里蜷着只橘猫,见林清瑶过来,“喵”地窜上了石榴树。
张工已经等在门口,白衬衫洗得发白,领口却系得整整齐齐:“小姐,您祖父总说地窖的砖要每季度晒一次,我上个月刚换了防潮剂。”他掏出串铜钥匙,最末端的小钥匙泛着黄铜的光,“这把是地窖门的,三十年没换过。”
地窖入口在正厅香樟木屏风后面,推开屏风,青砖墙露出个半人高的拱门,门楣上刻着“慎思”两个隶字——是林清瑶祖父的笔迹。
张工蹲下身开锁时,陆明轩挡在林清瑶前面,目光扫过拱门两侧的墙缝。
“当年顾老九就是从这里进来的。”张工的声音突然哑了,“那天夜里下暴雨,我在偏房值夜,听见地窖方向有动静。等我跑过来,就看见顾老九举着个手电筒,怀里抱着个牛皮纸包——”他转动钥匙,“吱呀”一声,木门开了,霉味混着木香涌出来。
地窖不大,靠墙摆着三排樟木箱子,最前面的箱子上落着层薄灰,显然经常被打开。
“您祖父藏的东西在最里面那口红漆箱。”张工指了指角落,“当年他说,要是林家再遇到过不去的坎儿,就来开这口箱子。”
林清瑶的手按在红漆箱的铜锁上,锁孔里塞着团黄纸——是她祖父的字迹:“清瑶亲启”。
她抬头看陆明轩,他冲她点头。
铜锁“咔嗒”落地。
箱盖掀开的瞬间,林清瑶倒抽一口冷气。
最上面是本泛黄的实验日志,封皮上“林氏天香丸改良记录”几个字力透纸背——和陆明轩在研发中心找到的被撕页的日志一模一样,只是这本完整无缺,最后一页贴着张照片:年轻的林老爷子和顾老九站在实验室里,举着药瓶笑。
照片背面写着:“1985年春,与老顾共研新药,愿此药泽被众生。”
“下面还有。”陆明轩的声音沉了沉。
林清瑶掀开日志,下面是一沓银行转账单,收款方全是“顾建国(顾老九本名)”,时间从1990年到2005年,金额从五万到百万不等,每张单据上都有顾老九的亲笔签名。
最底下是封未寄出的信,信纸边缘泛着毛边,墨迹有些晕染:
“老顾,我知道你儿子治病需要钱,可拿实验数据换钱,终究是歪路。今天在药监局看见你的新药批文,γ-氨基丁酸浓度写的1.5%,可我们的实验明明显示超过2%就会致幻...我把原始日志锁在地窖了,你若回头,我便烧了这些单据;若执迷不悟,就当我林正山对不起当年那碗救命粥。”
“救命粥?”林清瑶抬头,“我爷爷和顾老九...有旧?”
张工抹了把眼角:“顾老九当年在码头扛包,有回发高烧昏在巷口,是您爷爷背他去诊所,还每天送粥照顾。后来顾老九说要学医,您爷爷就介绍他去了林氏实验室当学徒。”他指了指转账单,“顾老九儿子小时候得了怪病,需要进口药,您爷爷偷偷帮了他二十年。”
陆明轩的手指停在实验日志最后一页,上面用红笔圈着段话:“顾工坚持将γ-氨基丁酸浓度提升至3%,称可增强药效。我警告过他,这会导致长期服用者出现幻觉,但他说‘我儿子等不了’。”
“所以顾倾城现在做的,是她爸当年的老路。”陆明轩把日志递给林清瑶,“她知道林氏有原始数据,所以才要伪造参与证明,把责任扣在你们头上。”
地窖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陆明轩猛地把林清瑶护在身后,转身看见陈特助举着手机冲进来:“陆总!顾倾城的人包围了老宅!他们说...说林清瑶绑架了张工!”
张工的脸瞬间煞白:“我早上出门时,看见顾氏的车停在巷口!”
“走地窖密道!”张工扑向最里面的樟木箱子,推开箱底的夹层,露出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洞口,“这是您爷爷当年防贼挖的,通到后巷的老槐树底下!”
陆明轩弯腰抱起林清瑶,钻进密道:“陈特助,带张工从正门走,吸引他们注意力!”
密道里很黑,林清瑶能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还有陆明轩的呼吸扫过她耳尖:“抓紧我。”
“你伤口还没好。”她摸到他后背的血渍,声音发颤。
“这点伤,比不上你昨晚摔在地上那下疼。”陆明轩的手指扣紧她腰,“等出去了,我们直接去药监局,把这些证据连同一封举报信——”
“砰!”
密道尽头的石板突然被掀开,天光漏进来,照见顾倾城站在老槐树下,手里举着枪。
“林小姐,我等你很久了。”她染着酒红色甲油的手指扣住扳机,“把箱子里的东西交出来,我让你死得痛快。”
林清瑶的后背贴上潮湿的砖墙,陆明轩挡在她前面,目光扫过顾倾城身后——三个黑衣人举着电棍,堵住了密道出口。
“顾总,你这是袭警。”陆明轩的声音很稳,“陈特助已经报警了,警车三分钟就能到。”
“三分钟?”顾倾城笑了,“足够我送你们下地狱。”她歪头看林清瑶,“你以为张工是好人?他收了我爸二十年钱,当年要不是他通风报信,我爸能偷到实验日志?”
张工的声音从密道里传来:“顾小姐,我没——”
“闭嘴!”顾倾城的枪口转向密道,“要不是你今天非要来老宅,我还不知道林正山那老东西把证据藏这儿了!”
林清瑶突然想起昨晚神秘电话里的变声男声——和张工的声音,好像...
她低头看向手里的红漆箱,箱底露出半截黄色信笺,是她祖父的字迹:“张叔,若我遭遇不测,此箱交于你保管。切记,莫要重蹈老顾的覆辙。”
“张工!”她猛地抬头,“我爷爷信里叫你张叔,你...你是他最信任的人!”
张工的脸在天光下忽明忽暗。
顾倾城的枪抖了抖:“还愣着?动手!”
黑衣人举着电棍冲过来,陆明轩把林清瑶推进密道,自己迎了上去。
“陆明轩!”林清瑶喊他,却见他反手夺过电棍,一棍敲在黑衣人膝弯。
顾倾城的枪响了。
子弹擦着陆明轩的肩膀飞过,在砖墙上溅起火星。
林清瑶的眼泪掉在红漆箱上,她颤抖着翻开最底下的信,里面掉出张泛黄的照片——年轻的张工穿着白大褂,站在林老爷子旁边,怀里抱着个襁褓中的婴儿。
照片背面写着:“1978年冬,张嫂难产,幸得老林帮忙,小丫头取名招娣。”
“招娣?”林清瑶抬头,“你女儿...是不是在顾氏实验室当助理?”
张工的身体猛地一震。
顾倾城的枪口转向林清瑶:“你知道的太多了——”
警笛声中,顾倾城的枪被打落在地。
陈特助举着保安的橡胶棍冲过来,后面跟着三个警察。
陆明轩趁机扑过去,把顾倾城按在地上。
林清瑶蹲在张工面前,把照片递给他:“你女儿在顾氏实验室,是不是被顾倾城威胁了?”
张工的眼泪砸在照片上,晕开团模糊的黄:“顾倾城说...说我要是不帮她引你到老宅,就把招娣的病历卖给媒体。她有先天性心脏病,经不起刺激...”
“所以你昨晚打了变声电话?”林清瑶握住他发抖的手,“你想帮我,又怕连累女儿。”
张工点头,从怀里摸出个U盘:“这是顾倾城这些年贿赂药监局的转账记录,我偷存在实验室电脑里的。”
远处传来救护车的鸣笛。
陆明轩走过来,把外套披在林清瑶肩上,指腹蹭掉她脸上的泪:“药监局的人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林清瑶抬头看他,晨光里,他肩口的血渍像朵绽放的红梅。
“陆明轩。”她轻声说,“等这件事结束...我想请你喝碗粥。”
他挑眉:“林小姐这是要报恩?”
“不。”林清瑶把红漆箱里的实验日志抱在怀里,“我爷爷说,能共患难的人,要拿真心交。”
陆明轩的眼睛亮了亮,刚要说话,手机突然震动。
他看了眼屏幕,递给林清瑶:“陈特助说,顾倾城的助理招了——李文博根本不是什么首席科学家,他是顾老九的私生子。”
林清瑶的瞳孔微微收缩。
她低头看向红漆箱里的照片,年轻的顾老九和林老爷子并肩而笑,背后的实验室墙上,挂着张“年度优秀员工”的奖状,照片里的人...竟和李文博有七分相似。
老槐树的影子在地上摇晃,风掀起林清瑶的发梢,带来远处的花香。
她握紧陆明轩的手,终于明白祖父说的“慎思”是什么意思——真相或许沉重,但握在手里的真心,足够照亮所有黑暗。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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