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风雨同舟

休息室的挂钟刚敲过十点,陆明轩的拇指还停在手机挂断键上。

林清瑶的指尖仍勾着他的小指,像片被雨打湿的花瓣,带着微不可察的轻颤。

老刘叔的目光在两人紧绷的肩线上扫过,灰白的眉毛轻轻一蹙。

他放下喝空的保温杯,杯底与茶几相碰发出轻响:“清瑶啊,你爷爷当年说过,人在难处时,最该听的是自个儿根儿上的故事。”他指节抵着膝盖慢慢起身,工装裤上的药渍在暖黄灯光下泛着浅褐,“我再给你们讲段老林头的旧事?”

林清瑶吸了吸鼻子,另一只手覆上老刘叔手背:“刘叔,您坐。”她侧头看向陆明轩,眼尾的泪渍还没干,却扬起个带点倔强的笑,“明轩,我们听。”

陆明轩喉结动了动,将手机倒扣在沙发缝里。

他能感觉到裤袋里那张纸条还在发烫——下午林清瑶塞给他的,“我在林氏等你”。

此刻这行字像团火,烧得他心口发暖又发疼。

老刘叔重新坐下时,腰板挺得比刚才直了些。

他望着墙上那幅“悬壶济世”的旧匾额,声音突然哑了:“五十年前的冬天,林老带着我去东北找野山参。那时候火车只通到县城,剩下百八十里山路,我们踩着没膝的雪壳子走。林老摔了七回,每回爬起来都护着怀里的药篓子。我劝他歇会儿,他说‘这参要是晚到三天,隔壁村得病死的孩子要多半打’。”他从裤兜摸出块蓝布手帕,擦了擦眼角,“后来参挖着了,林老在雪地里生了堆火,把参须子熬成汤,挨家挨户端给病人喝。他手冻得像胡萝卜,还跟人说‘药是苦的,可喝下去,心就甜了’。”

林清瑶的手指在陆明轩掌心慢慢收紧。

他低头,看见她睫毛上还凝着泪珠,却在笑:“我小时候总觉得爷爷太古板,现在才明白……”她声音发颤,“他不是古板,是把良心刻进骨头里了。”

老刘叔的皱纹里浮起笑意,又很快沉下去:“要说更难的,是你爸那茬儿。”他指节叩了叩茶几,“十年前那场原料污染案,陈晋雄那小子往药材里掺霉变的陈皮,查出来时货都发往三十七个省了。你爸在董事会上拍桌子,说‘全召回,一粒都不能留’。财务总监说损失要过亿,他就跪在老车间门口,给所有员工鞠躬——”老刘叔的声音突然哽住,“他说‘是我没看住门,让脏东西混进来了。但林氏的药,不能脏了病人的身子’。”

陆明轩的呼吸顿住了。

他想起今早看到的林氏质检报告,每页都有手写的批注,字迹和林清瑶有七分像。

原来那些“再查三遍”“取样扩大十倍”的批注,不是刻板的流程,是两代人用脊梁骨顶起来的规矩。

“后来呢?”林清瑶轻声问,手指攥得他掌心生疼。

“后来?”老刘叔用袖口抹了把脸,“你爸带着质检部在仓库住了半个月,每箱药材都翻出来晒,发霉的烧了三大卡车。有天半夜下暴雨,他淋着雨往仓库跑,说是怕防水布被掀了。第二天就发了高烧,说胡话都在喊‘陈皮湿度不能超百分之八’。”他突然笑起来,“可就因为这股子轴劲儿,那年林氏的销量反而涨了三成。病人说,敢把损失过亿的药全烧了的厂子,药肯定能治病。”

林清瑶的眼泪终于掉下来,砸在两人交握的手上。

陆明轩抽出手帕给她擦脸,却见她哭着笑:“我爸走的时候,攥着我的手说‘清瑶啊,咱林家的药,是给人救命的,不是换钱的’。我那时候还怪他,说他太傻……”

“不傻。”陆明轩用指腹抹掉她脸上的泪,“是太珍贵了。”他望着她发红的眼尾,突然想起今早她蹲在田埂上拉他起来的样子——那时她的手也是这样,柔得像团云,却能拽着他从泥里站起来。

老刘叔看看墙上的钟,突然一拍大腿:“瞧我这嘴,说起来就没个完。”他扶着沙发扶手站起来,工装裤的膝盖处沾着的药渍泛着暗黄,“你们年轻人还有正事要忙,我这把老骨头就不凑热闹了。”他弯腰收拾保温杯,又顿住,从兜里摸出块糖纸发皱的水果糖,放在林清瑶手心里,“当年你爸闹着不肯喝药,林老就拿这个哄他。现在啊,轮到哄你了。”

林清瑶捏着水果糖,目送老刘叔佝偻着背走出门。

门合上的瞬间,休息室里突然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心跳。

陆明轩望着她掌心里的水果糖,喉结动了动:“清瑶,我之前总觉得商战是数字和手段的博弈。现在才明白……”他握住她的手,将水果糖轻轻包住,“有些东西比利润重要一万倍。”

林清瑶仰头看他,眼里的泪还没干,却亮得像星子:“所以我们要守好它,对吗?”

“对。”陆明轩替她把乱了的碎发别到耳后,“不仅要守,还要让那些想弄脏它的人,连渣都剩不下。”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

两人走出休息室时,夜风裹着夜来香的甜香扑过来。

花园里的鹅卵石小径被雨水洗得发亮,路灯在水洼里碎成一片金。

林清瑶的鞋跟敲在石子上,发出细碎的响,像首不成调的曲子。

“小时候我总在这儿抓蛐蛐。”她突然说,指尖碰了碰路边的杜鹃花枝,“爷爷说,花要开得干净,药要做得干净,人也要活得干净。”

陆明轩望着她被路灯拉长的影子,突然想起下午在会议室,她翻着旧账本时眼里的光。

那不是算计,是珍惜——像捧着件易碎的瓷器,连呼吸都轻了。

手机震动声在这时响起。

陆明轩摸出手机,“张律师”三个大字在屏幕上跳动。

他看了眼林清瑶,按下接听键。

“明轩,警方在陈晋雄的海外账户里查到新流水。”张律师的声音带着一贯的冷静,“和三年前林氏那批问题药材的采购款,有笔对得上。”

陆明轩的手指在身侧慢慢蜷起。

他能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却在看林清瑶时,突然平静下来。

她正望着远处的林氏大厦,楼顶的“林氏药业”四个霓虹字在夜色里亮得刺眼,像团烧不熄的火。

“我马上回来。”他挂断电话,转身握住林清瑶的手。

她的手还是凉的,却在他掌心轻轻回握,像在说“我在”。

“要回去了?”她仰起脸,发梢沾着夜露,“决战要开始了?”

“嗯。”陆明轩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但这次,我们不是两个人。”

林清瑶笑了,笑容里带着他从未见过的锋利:“那就让他们看看,林氏的骨头,有多硬。”

两人加快脚步往大厦走时,陆明轩瞥见二楼办公室的灯亮着——张律师的身影在百叶窗后晃动,像柄出鞘的剑。

他握紧林清瑶的手,能感觉到她的脉搏和自己的一起跳,强而有力,像面战鼓。

今晚过后,所有的旧账,都该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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