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在树冠间碎成金箔,轩辕澈的目光始终黏在前方那道玄色身影上。
自上岸后,琉白的脊背就绷得像拉满的弓弦,每一步都精准避开腐叶下的暗坑,却再没回头看过他们一眼。
他注意到她发间的玉簪不知何时散了,墨发被风卷成乱云,连耳后那点淡粉的软肉都绷成冷硬的线条——这让他想起雪崖上那夜,她被毒箭刺穿左肩,却咬着牙把最后半块烤饼塞给他时的模样,只是那时她眼底还有星火,此刻...
"琉白。"他加快脚步,玄色广袖扫过带刺的灌木。
她脚步微顿,侧过脸时半张脸隐在阴影里,瞳孔映着暮色,像淬了冰的黑曜石:"怎么?"
"你不必..."他喉结动了动,伸手想去碰她垂落的发尾,又在离她三寸处顿住,"不必对我们这么冷。"
她睫毛颤了颤,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腰间空了的飞镖囊:"我护不住所有人。"
"可你已经在护了。"他声音放得很轻,像怕惊碎什么,"方才挡蜘蛛时,你明明可以先躲,却扑向爷爷;救彦虎时,你飞镖囊空了还敢用蜘蛛残肢当武器。"他伸手替她理了理被荆棘勾住的发梢,指腹擦过她耳后薄得透明的皮肤,"你看,你早就在用命护我们了,何必连温度都收起来?"
琉白的呼吸突然一滞。
十年前雪崖上,她也是这样,把所有柔软都裹在雇佣兵的冷硬壳子里。
可此刻他的指尖带着体温,透过发梢烫进她心里——原来被人看穿脆弱,不是被抓住把柄,而是...有人替她接住了所有防备。
"我..."她张了张嘴,喉咙发紧。
"慢慢来。"他指尖在她后颈轻轻一按,像在安抚炸毛的小兽,"你愿意让我跟着,就够了。"
"咳咳。"慕容无敌突然出声,白须上沾着蜘蛛毒液灼出的焦痕,"小两口腻歪完没?
秋痕那小子在翻食人花残骸,我瞅着不对劲儿。"
琉白猛地转头,看见秋痕正蹲在焦黑的花瓣堆里,短刃挑着颗鸽蛋大的黑籽。
"琉白姑娘!"秋痕抬头,左眼还肿得只剩条缝,"这是花籽?"
"是。"琉白走过去,指尖沾了点花籽上的黏液,"食人花十年结籽,种子要在腐尸里埋三年,被毒蜘蛛啃穿外壳,再让五步倒的蛇毒泡半年才能发芽。"她顿了顿,"所以每株食人花背后,至少有七具兽尸。"
秋痕的脸瞬间扭曲,短刃"当啷"掉在地上:"那这颗...埋了几具?"
"三具狼,半只熊。"琉白指了指花籽上的淡青纹路,"你看这纹路,是狼爪抓的;这道褐痕,是熊胆汁腐蚀的。"
"呕——"彦虎扶着树干呕,"难怪那花味儿甜得发腥,合着是拿尸体当肥料!"
话音未落,林子里突然响起嗡鸣。
起初像远处的闷雷,渐渐变成尖刺般的蜂鸣,震得人耳膜生疼。
"蜂群!"琉白瞳孔骤缩。
她嗅出那股甜腥里混了新的气息——是蜂蜡的焦香,带着攻击性的酸。
千砀山的毒蜂最擅追踪血腥,方才食人花的黑血、蜘蛛的残肢、众人身上的伤口,全是引蜂的信号。
"捂口鼻!往河边跑!"她抓起轩辕澈的手腕,"蜂群怕水!"
嗡鸣声炸响的瞬间,无数金黄的影子从树冠倾泻而下。
每只蜂都有拇指长,腹部的毒囊泛着幽蓝,复眼在暮色里闪着冷光。
秋痕的短刃刚举起,就被蜂群裹成金球,痛呼声混着蜂鸣刺进众人耳中。
"澈!"琉白被蜂群撞得踉跄,额角被蛰出血珠。
轩辕澈反手将她护进怀里,玄色广袖展开如盾。
蜂刺扎在他后颈,痛得他闷哼,却把她的脸按在自己心口:"抱紧我!"
琉白起初还挣扎,可他的心跳声透过衣襟传来,一下一下,烫得她眼眶发酸。
她这才发现,原来被人护在身后,不是累赘,是...有人替她扛下了所有锋刃。
她反手勾住他的腰,将脸埋进他颈窝——那里有龙涎香混着血锈味,是属于他的、鲜活的温度。
"到了!"彦虎的喊声响在头顶。
河水溅起的瞬间,琉白被轩辕澈护着扎进水里。
冰凉的河水漫过头顶,蜂群的嗡鸣被泡成闷响。
她睁开眼,暮色透过水面变成青灰,隐约看见秋痕和彦虎在不远处扑腾,慕容无敌抱着块石头往下沉——这老头竟想靠重量潜得更深。
可下一秒,她的血液冻成冰。
水下有阴影在蠕动。
那是鳄鱼,青黑的背甲泛着冷光,利齿间还挂着半条鱼的残骸。
最靠近的那只正缓缓转身,浑浊的眼珠锁定了慕容无敌的老寒腿——他裤脚被食人花触须划破的地方,正渗着淡红的血。
"爷爷!"琉白猛踹水,匕首从袖中滑出。
轩辕澈似乎也察觉到了,他拽住她的手腕,刚要发力,就见她突然挣开他的手,握着匕首朝秋痕的方向扎去!
秋痕正捂着被蜂蛰肿的脸扑腾,冷不丁被刀尖抵住胸口。
他瞪圆眼睛,还没来得及骂,就见琉白盯着他身后,眼底翻涌着比河水更冷的暗潮:"别动。"
水下的阴影更近了。
鳄鱼的尾鳍扫起泥沙,模糊了众人的视线。
琉白的匕首尖微微发颤——不是害怕,是在计算角度。
她能感觉到轩辕澈的手又环上她的腰,体温透过湿衣渗进来,可此刻她的全部注意力都锁在那团阴影上。
"准备好。"她咬着牙,声音透过水面闷得像擂鼓,"数到三,往岸上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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