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霄阁天枢峰,引灵台。
青铜巨鼎中,四象灵雾如梦幻之霭,氤氲升腾。年仅十五岁的莫然在鼎前盘膝而坐,修长的指尖精准地掐着《四象引灵诀》的法印
这是他第三次冲击引灵九重,也是他最后的机会。
“三载寒来暑往,苦功尽付于此,如果这一次还失败,按照阁规只能被送往极北寒原,流放终生。”
台下,莫然的表妹莫雨曦紧攥着手中的帕子,双眼直直的看着台上的莫然。
她美眸流转,看着鼎中翻涌不息的灵雾,眼神中满是担忧。
在她身后,执法长老李宗吾负手而立,霜白的眉尾散发着寒意,腰间的弑神剑穗,在静谧中微微颤动。
鼎内的灵雾,刹那间剧烈震荡起来,金、木、水、火四色光茧骤然收缩。
莫然只觉识海仿佛被轰然撞击,原本温顺得灵气突然在他的经脉之中横冲直撞,肆意破坏。
他猛地咬破舌尖,一股浓烈的腥甜之味在口中迅速散开。
借助这钻心的刺痛,强行将快涣散的神识,艰难地聚拢。紧接着,他声嘶力竭地朝着丹田处吼道:“给我凝!”
然而,丹田之处,那本应凝聚成型的灵核,在四象灵气如汹涌狂澜般的对冲之下,瞬间崩解,化为乌有。
“砰——”
伴随着一声巨响,灵核应声炸裂。
青铜鼎的表面,浮现出如蛛网般细密的裂痕,莫然的身体倒飞出去,重重地撞在丈外的石台上。
他的七窍渗出丝丝血迹,顺着脸颊缓缓滑落。而他的双目,骤然间失去了焦距,空洞地望向虚空。
“引灵...失败...”他呢喃着,声音低哑。指尖抓挠着冰冷的石面,却再也感受不到半分的灵气波动。
更为可怕的是,他的脑海之中,关于修炼的记忆,正在迅速消散。
台下的弟子们,顿时炸开了锅。有的人,窃窃私语,有人面露惋惜之色,暗自叹息。
还有的人,忍不住流露出幸灾乐祸的神色,眼神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
那些平日里便嫉妒莫然天赋的人,此刻更是难以掩饰眼中的快意。
“灵核碎裂,经脉逆行。”李宗吾面色如霜,上前半步,声音冰冷“按阁规,引灵三重以下失败者,流放极北寒原,终生不得回阁。”
一旁的两位弟子,站在软轿旁边,似乎一早就知道莫然引灵会失败。听到李宗恒的命令,抬着轿子朝着莫然走去。
“不要!”莫雨曦突然冲上去,挡在软轿之前,“你们知道莫然的身份,他的父亲正在边疆浴血奋战,你们就是这样对待他的儿子吗?”
说完,她迅速转身,泪眼婆娑地望向观礼席上的诸位长老,哀求道:“求各位长老网开一面,放过表哥这一次吧!
“莫雨曦,休得扰乱阁规!”李宗吾袖中青光陡然暴起。“莫尘若在,也会遵守阁规!”
那青光直射而出,击中少女的胸口。莫雨曦发出一声惨叫,倒飞出去,绣鞋在青石板上拖曳,划出两道血痕。
“雨曦!”莫然挣扎着想要起身,却因为双目失明,一头撞在了柱子之上,指节擦出道道血痕,鲜血顺着指缝缓缓流下。
他什么也看不见,只能凭借着表妹那凄惨的哭声,摸索着向前。两名执法弟子死死地按住他,让他无法靠近分毫。
“够了。”
一声苍老的声音,自云层深处传来,一道青虹划破晨雾,袁萧空负手而立。
这位天枢峰主,银发垂地,衣袂上绣着的北斗星纹,泛着神秘的微光。
他的目光扫过莫然时,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虽然瞬间恢复平静,但是仍在心底泛起了涟漪。
他暗自思忖,这孩子身上,莫尘的影子实在太重,如果真的流放寒原,无疑是是把他推向死路,实在是太过可惜。更何况自己也不好交差。
“李宗吾,莫尘镇守边疆三载,未曾丢失寸土,为秋灵帝国立下赫赫战功,你们确定要这么对他的儿子吗?”
袁萧空轻轻落在引灵台上,袍袖随意一挥,磅礴的灵力,瞬间击中按住莫然的两名弟子。
二人只觉一股万钧之力扑面而来,踉跄着连连后退,险些摔倒在地。“把莫然流放寒原,你们就是这么对待功臣之后的?”
李宗吾眉头紧皱,纠结道:“袁长老,阁规森严,若轻易破坏,恐难以服众”
“孤星镇。”袁萧空打断他的话,伸手从袖中取出一枚刻着凌霄纹的掌门令,这是莫渊闭关前交给他的,凭借此令可以命令凌霄阁所有长老行事。
“让他去那里。待五年后,若能踏上引灵三重,许他回阁一试。”
说完,他转身望向莫雨曦,目光中带着一丝期许,“你如果要保护他,就抓紧时间突破灵门境。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同情弱者,就算他有一个好父亲也不例外。”
话音未落,袁萧空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云海之中。
莫雨曦无力地跪在地上,望着天枢峰,哭出声来。“爷爷...您在天枢峰闭关十年,难道真的看不见吗?莫然他...他的眼睛已经看不见了啊!”
她的哭声惊起了栖息在枝头的群鸟,晨光的映照下,莫雨曦鬓间的银蝶发簪折射出细碎清冷的光芒。
那是莫然母亲临终前送她的礼物,承载着无尽的回忆,此刻却显得如此冰冷。
三日后,凌霄阁外门。
两名弟子抬着软轿,轿中躺着昏迷的莫然。山风呼啸掠过松林,带起了阵阵松涛声。
弟子甲轻轻的叹息:“好好的内门天才,一朝沦为废人。听说他父亲在骆思痕的大阵里失踪,至今生死未卜,如今连引灵都失败了,实在是命运弄人啊...”
“小声点!”弟子乙瞪了他一眼,眼神中带着一丝警告,“大长老说了,把莫然送到孤星镇就没我们事了。莫家虽然失势,但也不是我们能得罪的,我们还是少说点为好”
软轿在崎岖的官道上颠簸了两日,终于在卯时末刻,抵达了孤星镇。
晨雾尚未完全散去,如同一块巨大的白布,笼罩着整个小镇。
青石板路上传来此起彼伏的叫卖声。
“热乎的豆腐脑,加一勺赤砂糖嘞!”“
新鲜的灵草,止血生肌喽!”
镇中,溪水潺潺流淌,三两座石拱桥横跨其上,如长虹卧波。
粉白的桃花,随着水流缓缓漂向远方。青砖黛瓦之间,有童子背着书篓,嬉笑奔跑而过,发间别着金灿灿的麦穗,洋溢着春耕时节特有的生机。
可这些对于双目失明、记忆缺失,昏迷不醒的莫然来说,这些都已经不太重要。
“倒是个世外桃源。”弟子乙少见地笑了,“这里比极北的冰窟强上百倍。”
“便宜他了。”弟子甲说道。
二人将莫然抬至镇西的“知味书院”,交给了李宗恒。
“照顾好他。”弟子甲递过玉简,神情严肃地说道,“凌霄阁每个月都会送银子过来,如果他有闪失,后果自负”
李宗恒接过玉简,目光落在莫然迷茫的脸上,眼中闪过一丝怜悯:“我曾经在阁中做过十年杂役,懂得规矩。”
他静静地目送两名弟子御剑离去,衣袂带落的桃花,轻轻飘落在莫然的掌心,然而,少年却毫无知觉,依旧沉浸在昏迷的黑暗之中。
厢房内,莫然在剧痛惊醒,意识还在梦中的迷雾徘徊。他下意识地伸手摸索,指尖触碰到木纹凸起的木床,触感十分陌生,他眉心紧皱,像是在回忆什么。
空气中淡淡的墨香在他的鼻尖萦绕。莫然忽然头痛欲裂,这种感觉几乎让他无法忍受,他艰难地开口,声音喑哑,艰难地发出声:“我...是谁?”
“你叫莫然。”李宗恒端着药碗,缓缓走近,“从北方来,暂时住在老朽的书院。先喝药吧,这药能治你的头痛。”
莫然接过粗瓷碗,汤药的苦味在舌尖瞬间炸开,迅速蔓延到整个口腔。
他望向窗外的桃花,眼前却只有一片模糊的光影,辨不清花色。
暮色,正如同潮水般缓缓漫进窗户,将屋内的一切都染上了一层灰暗而压抑的色调。
原本盛开得绚烂无比的桃花,此刻在他眼中,不过是一团模糊的暗影,就像是在嘲笑着他。
窗外的风也带着丝丝寒意,吹在他身上,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我...看不到颜色?”
李宗恒的手猛地一抖,药碗险些打翻。他心中一紧,眼神闪过一丝慌乱,连忙别过脸去,不敢直视莫然那双空洞无神的眼睛。
这是灵核碎裂后,识海受损的明显征兆。
“你...受了重伤,暂时看不见。等养好了身体,就可以恢复。”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无奈,刻意隐瞒着真相。
暮色漫进窗户时,莫然摸索着走到院中。春风轻轻拂过,带来远处学堂那朗朗的读书声:“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他扶着石栏,掌心触到一块斑驳的石碑,碑上刻着“知味”二字,笔锋苍劲有力。
“莫公子,之前读过书没?”李宗恒站在廊下,望着少年那单薄的背影,眼神中多了一丝关切。
莫然轻轻摇头,指尖轻轻滑着碑上的凹痕,“好像...读过,但是我记不清了。”
李宗恒叹了一口气,从袖中取出一卷《论语》,递到莫然手中,“既然记不清,就从头学起吧。这世间,除了修炼,还有诗书可以洗涤心魂。”
就在递书的瞬间,他忽然发现莫然掌心紧攥着半块碎玉,玉上刻着半句残诗:“...孤星坠,寒夜生。”
夜晚,莫然枕着《论语》入眠。梦中,他独自一人,站在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四周寂静得可怕。
忽然,一道幽蓝的剑光,自远方疾斩而来,剑柄处,清晰地刻着“寒夜”二字。
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握,但是,那剑光却瞬间化作点点流萤,消失在无尽的虚无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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