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初学符道

暮春的柳絮穿过藏经阁漏下的天光,轻柔地落在莫然手背上,恍若宣纸上晕开的淡墨点。

莫然爬在斑驳的梨木案前,指尖游走于新刻的起灵符木板,第三道折笔处的毛刺硌得掌心发痒。

他眉骨紧绷如弦,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阴影,苍白的唇抿成淡线,青布长衫袖口磨得透薄,露出腕骨上淡青色的血管,这是他五个月来每日握笔的痕迹。

“又偏了。“白木举着新拓的符纸凑近摇曳的灯笼,光晕将他鼻尖的汗珠照得晶莹剔透。

白木的指尖沾着墨灰,拇指内侧结着薄茧,那是刻刀在枣木板上博弈留下来的痕迹。

他比莫然大两岁,却总爱把腰杆挺得笔直:“要不咱先学画'驱蚊符'?我昨夜被叮得满腿包,比邹星那家伙的肿脸还壮观。“

莫然摇头轻笑,摸索着换了张宣纸。松烟墨在粗陶砚台里晕开涟漪,恍惚间,掌心的木板纹路竟与《论语》里“克己复礼“的笔意暗合。

指尖叩了叩木板边缘,忽然,檐角铜铃骤响,穿堂风卷着柳絮掠过案头,他的手腕一顿,墨汁滴在纸上洇开个小团,鬼斧神工地补上了木板上缺失的弧度。

“亮了!莫然,符纸在发光!“白木惊呼道。

淡金色的微光从纸背透出,虽不如正统,起灵符的青光凛冽,却裹挟着晒过太阳的棉絮般的暖意。

莫然的指尖抚过符面,感受着若有若无的灵力震颤,嘴角扬起五个月来第一个真切的笑容。

李宗恒隐在阴影里,望着莫然腕间晃动的银蝶绳结。那是莫云跟随父亲去往边疆时给莫然偷偷系上的聚灵阵,此刻正发出微弱的嗡鸣。

老院长的喉头动了动,终究没说出“废脉者纵有聚灵阵,也如破桶盛水“的话。

他转身时,袍角扫过堆满符纸的竹筐,三百七十八张废符上的巽位折笔处,都留着少年指尖反复摩挲的痕迹。

玄火宗的赤炎山道蒸腾着热浪,张临渊蜷缩在马车角落,指尖深深掐进掌心的碎玉简。

玉简上“心焰不熄“四字被磨得发亮,边缘锋利如刀,在掌心刻出淡淡血痕。

他左眼缠着渗血的布条,右脸的烫伤未愈,隔着粗麻布仍能闻到焦肉与硫磺混合的气味。

这是张刻用“赤鳞炎“刻意灼伤的,为的是让他记住“冒犯少主“的代价。

“少主,离火玄晶已装车,申时三刻可过断魂崖。“押运弟子的声音透着敬畏,却也藏着一丝怜悯。

张临渊摸向腰间的储物袋,里面装着长老们交代的密信,火漆印上的“玄“字还带着温度,烙得他心口发疼。

变故突至时,暮色正漫过山头。

数十道赤影自山岩跃下,衣摆上的炎枪脉赤焰纹在风中猎猎作响,为首者握着刻满灭灵砂的环首刀,刀刃划破空气时发出“滋滋“的响声。

张临渊本能地甩出火磷弹,爆炸声中碎石纷飞,却在触到杀手们的护体灵光时化作齑粉。

对方早有准备,每个人的灵甲上都刻着“辟火符“。

“张临渊,你逃不掉的!“杀手首领的刀光劈向他咽喉,袖口露出的刺青正是张刻的私人徽记。

张临渊在马车上一滚,后背撞上马车辕木,听见自己的炎核在丹田处发出破碎般的轻响。

他咬碎后槽牙,强行催动战纹,后背的狼首图腾亮起刺目红光,却在灭灵砂的笼罩下迅速黯淡。

“破炎阵...破不了...“他喉间涌上腥甜,眼睁睁看着杀手们的铁棍砸来,却连抬手格挡的力气都没有。

他纵身一跃,跳下悬崖。坠落悬崖的瞬间,血色夕阳将他的影子钉在山壁上,宛如一幅被撕碎的残画。

右脸的灼伤处传来剧烈的撕扯感,皮肤与岩石摩擦的剧痛让他眼前发黑,唯有指尖还死死攥着那半块碎玉简,玉简断口处还泛着幽蓝微光。

知味书院的药庐内,李宗恒揭开青瓷瓶塞,引灵丹的金光映得莫然瞳孔微颤。

丹药在瓶中轻轻晃动,瓶底刻着的“莫“字泛着冷光,那是莫尘当年从皇城带回的“恩赐“。

“此丹可以强行聚灵,但是要以心为引。“老院长的声音像浸了水的宣纸,潮湿而沉重,“你经脉受损,若引灵失败...“

“我试。“莫然伸手接过丹药,触到瓶身纹路里藏着的暗纹。

这是凌霄阁的“北斗续命阵“,莫尘终究是留了后手。药丸入口即化,热流顺着喉管烧进丹田,经脉里传来“噼啪“的轻响,天地间的灵气不停打通闭塞的灵脉。

白木攥着他的手腕,掌心全是冷汗:“莫然,你的眼睛...“

少年空洞的瞳孔里,闪过一丝极淡的青光,但转瞬即逝。

他摸向案头的起灵符,指尖轻点间,符纸燃起淡金色火焰,却不灼人,反倒带着松烟墨与槐花的香气。

李宗恒望着那火焰,想起五十年前在凌霄阁见过的“心符“唯有心意纯粹者,方能引出这般温和的灵火。

“你已入符纸学徒境。“老院长的拐杖重重顿在地上。

“但记住,引灵丹药效不过百日如果想真正踏上符道,要找到属于自己的'符心'。“

第二日辰时,孤星镇的市集浸在晨雾里,像一幅水墨画卷。

莫然坐在白木打的榆木摊位前,指尖轻叩桌面,感受着雾气中混杂的灵气。

这是晨起的灵修在吞吐月华,也是市井凡人的烟火气。白木挂起“听风符馆“的招牌,木牌上的“符“字歪得像被风吹倒的旗杆,透着笨拙的认真。

“卖符咯!起灵符换灵米三斤!“白木的吆喝声惊飞了檐下的麻雀,却引来个抱着虎娃的农妇。

莫然听见她脚步虚浮,怀中孩童的啼哭声微弱,立刻摸出张叠好的符纸:“把这个符贴在床头巽位,三日后虎娃便能安睡。“

农妇将信将疑地摸出灵米,忽然人群中传来阴阳怪气的笑:“哟,瞎子都会骗钱了?“

邹星晃着鎏金折扇走来,靴底碾过摊位边缘的符纸,发出刺耳的撕裂声。

饕餮纹玉佩在晨雾中泛着冷光,如同一只凶兽。他身后跟着四个护卫,每人腰间都挂着盛灭灵砂的皮囊,脚步沉稳如铁,这些人都是玄门境的修士。

“白小木,你家祖坟冒青烟了?“邹星用扇柄挑起白木的下巴,“敢在我眼皮子底下卖符?信不信我...“

“这位公子。“莫然突然开口,指尖将一张残符按在桌面,“如果你是来挑衅我们的,不如先看看这个。“皱星看了过去。

那符纸上的纹路歪歪扭扭,是昨夜引灵丹起效时,莫然无意识中画出的灵族阵纹,在晨雾中透出幽蓝微光。

邹星瞳孔骤缩,下意识后退半步:“你...你会灵族邪术?“他袖口的赤鳞甲微微发烫,那是灭灵砂与灵族纹路相冲的征兆。

护卫们立刻摆出战斗姿势,铁棍挥出时带起破风之声,却在触到莫然身前时被一道无形屏障弹开,如同撞上了铜墙铁壁。

“莫然!你的符...“白木惊呼出声,却见莫然脸色苍白如纸,嘴角渗出细细的血丝,顺着下巴滑落这屏障是用引灵丹的残效强行催动的反噬。

与此同时,在百里外的赤炎山底,张临渊在剧痛中醒来。右脸的灼伤处传来冰凉的触感,有人正在为他敷药,指尖的力道轻柔却坚定,带着草药的清香。

他勉强睁开左眼,看见一张蒙着白纱的脸,纱下露出的眼眸如秋水般沉静,发间别着朵白色的药花,上面沾着晨露宛如仙子遗落的明珠。

“醒了?“女子的声音像春雪融水,“别动,你右腿碎骨已接好,需静养三月。“

她转身从石臼中取出捣烂的草药,手腕上的玉镯发出清越的声响,“我叫唐雨晴,药神谷传人。你昏迷时紧攥着这块玉简,是什么要紧之物?“

张临渊望着她递来的碎玉简,断口处的幽蓝微光竟与她发间的药花隐隐共鸣。

他这才注意到所处的环境:四周是陡峭的山壁,中间形成个天然幽谷,溪水潺潺流过,两岸长满了他从未见过的灵植,叶片上的露珠折射着七彩光芒。

“多谢姑娘救命。“他试着坐起,却发现丹田处空荡荡的,炎核已然碎裂,“在下张临渊,不知为何会在此处?“

唐雨晴将药泥敷在他后背的战纹上,指尖泛起淡淡的绿光:“你坠崖时被引魂草勾住,顺流漂到谷口。

我见你身中灭灵砂与火毒,便用'九转回春膏'为你驱毒。只是你的灵脉...“她顿了顿,声音放柔,“暂时无法修炼了。“

张临渊浑身一震,指尖深深掐进掌心。无法修炼,意味着再无资格争夺玄火宗少主之位,更无法为母亲报仇,甚至连保护素儿都成了奢望。

他望着幽谷上方的天空,云层缝隙中透出一丝微光,明明灭灭,却始终不曾熄灭。

“既来之,则安之。“唐雨晴洗净双手,从藤筐里取出本泛黄的医书,“若你无事,可帮我辨识这些灵草。你身上的战纹与灵植共鸣很强,或许能发现些特别之处。“

张临渊接过书册,指尖触到书页间夹着的干枯桃花,忽然想起素儿在洗剑池的模样。

他翻到“引魂草“一页,书中记载的配图竟与起灵符巽位折笔一模一样,而旁边的批注赫然写着:“灵族与人类符道同源,此为证也。“

幽谷的雾气漫过溪面,唐雨晴的白纱被风吹起一角,露出下颌处的淡青胎记,形如一道闪电。

张临渊望着那胎记,忽然想起玄火宗禁地里的一幅壁画,画中灵族巫祝的额间,也有类似的印记。

“姑娘可知灵族符道?“他脱口而出,话一出口便后悔了,却见唐雨晴的指尖在书页上轻轻一顿。

“略知一二。“她转身望向幽谷深处,那里生长着成片的引魂草,在风中轻轻摇曳。

“灵族以心绘符,人类以笔摹形,看似殊途,实则同归。你若想学,我可教你辨认灵族纹章,或许对你的伤势有帮助。“

张临渊望着她发间的药花,握紧了碎玉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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