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豆丁蜷着膝盖坐在老柳树下。腕间的桃木符硌得生疼,那些暗红纹路像在皮下蠕动,可伸手去摸又什么都触不到。
一片枫叶打着旋儿落进他搅动的水涡里,忽然就凝成了冰。他怔怔望着冰叶上浮现的鎏金人影——十二道光翼才展开半幅,就被翻涌的黑雾吞没。指尖刚触到水面,冰叶“咔嚓“碎裂,鎏金混着墨色在波纹里晕染,像极了前日打翻的草药汁。
对岸洗衣的婶子们早散了,捶衣石上留着半幅没漂净的粗布。那布料上的补丁突然扭曲成神域战旗的模样,旗角卷着团模糊的火光。小豆丁猛眨眼,却只看见风卷起的皂角泡沫粘在芦苇上,白得刺眼。
掌心不知何时攥紧了颗鹅卵石,石纹裂成蛛网状。那些裂纹里忽然渗出细碎的画面:白玉阶上滚落的金冠,燃烧的桃木符,还有谁在浓雾里喊“明儿“。他急急去抠石缝,指甲劈了也不停,直到血珠滚落水面——
涟漪荡开的刹那,所有幻象都碎了。
血珠坠入河心的位置浮起个气泡,泡影里映着个白发孩童被推进转生阵,阵纹正是他觉醒时鼎身的混沌纹。小豆丁伸手去捞,气泡却“啪“地炸在指节,凉意顺着经络钻进心口,冻得他打了个哆嗦。
老柳树的影子爬上了后背,像无数只冰凉的手在扯他衣角。腕间桃木符突然发烫,烫得那些游动的纹路都蜷缩起来。他慌慌张张去解绳结,却把死结扯成了更乱的团——就像这些天在梦里反复看见的,那些缠着光翼的锁链。
最后一缕残阳沉入河底时,有滴温热砸在手背。小豆丁愣愣抬头望天,直到第二滴落在嘴角尝到咸涩,才惊觉是自己红了眼眶。他慌忙用袖口抹脸,粗麻布料刮得脸颊生疼,却抹不净那些从混沌纹里渗出的金粉——它们正沿着泪痕凝成细小的琉璃碎片,每片都映着不同时空的剪影。
河水突然卷起个旋涡,吞没了所有琉璃碎。小豆丁盯着重归平静的水面,那里只倒映着个嘴唇咬出血印的少年,和满天不肯坠落的星子一样,悬在将明未明的混沌里。
老槐树的阴凉里,族长盘腿坐在磨出包浆的木桩上,烟袋锅里的火星子一跳一跳。小豆丁蹲在跟前,手里攥着半块没啃完的麦饼,饼渣子掉在草叶上,引了几只蚂蚁团团转。
“早年间混沌体吃饭用海碗,”族长嘬了口烟,吐出个浑圆的烟圈,“旁人喝三碗粥就饱了,他们得吞三十缸。”烟圈在空中忽地胀大,化作个顶天立地的虚影,那虚影张口吞下整片云彩,“百万年前天地灵气稠得像蜜,混沌体随便吸口气都能破境。”
小豆丁仰着脖子看烟圈散了,袖口蹭了蹭鼻尖的灰。
烟袋锅“当啷”敲在树根上,震落几片焦黄的叶子。“如今世道变了,”族长扯开衣襟,露出胸口蛛网似的旧疤,“灵气稀得跟米汤似的。”他忽然抓过孩子的手按在自己丹田,小豆丁只觉得掌心像塞了块烧红的炭,“你每破一境要的灵气,够寻常修士破十次!”
村东头测灵碑突然“嗡”地颤鸣,碑面“终生止步尘劫”的血字渗出红光。小豆丁腕子上的桃木符突然发烫,烫得他直甩手。符面褪色的朱砂纹裂开细缝,露出底下暗红的血痂——那是历代混沌体破境失败时溅上的精血。
“知道为啥测灵碑给你判死刑不?”族长突然掰开块麦饼,渣子撒进脚边的蚁群。蚂蚁们扛着碎渣往洞口跑,可洞口早被碎石堵死,“如今的天地灵气,就像这点饼渣子。旁人能抠搜着活,你这混沌体的胃口——”
他忽然抬脚碾碎蚁穴,黄泥地上只留下个焦黑的坑。
夕阳把老槐树的影子拉得老长,小豆丁低头盯着自己掌心。那里刚聚起丝灰雾,“噗”地散了,像被风吹灭的烛火。
暮色染红草垛时,小豆丁瘫坐在老磨盘旁。掌心被碎石硌出血口子,那是他刚刚第十三次尝试引气入体时抓的。测灵碑的血字在五丈外幽幽发亮,像只嘲弄的红眼睛。
他扯下脖子上的桃木符狠狠摔向土墙,符咒却“啪”地弹回来,正砸中鼻梁。酸疼涌上眼眶的刹那,远处传来孩童的嬉闹——几个同龄少年正追着灵气凝成的光兔跑,那些莹白的小东西灵巧地绕过他所在的角落,仿佛这里立着堵看不见的墙。
夜风卷着枯叶钻进衣领,小豆丁突然发了疯似的捶打青石板。拳头砸在青苔上闷响,震得藏在石缝里的萤火虫四散逃窜。直到指节渗出血珠染红了苔藓,他才蜷起身子,把脸埋进膝盖里。潮湿的土腥味混着血腥气,熏得他喉头发紧。
月光爬上草垛尖时,他摸到块棱角分明的碎石。石面上沾着午后练功时的血渍,此刻在月色下凝成个歪扭的“道”字——那是他白日里用指甲反复刻划的。
“凭什么...”小豆丁突然抓起碎石往腿上扎,粗布裤顿时洇开暗色,“别人都能飞...”血珠滚落处,几株蔫头耷脑的野草突然挺直了茎秆。他怔怔看着草叶上浮起星点荧光,那是白日里他失败时溢散的灵气。
村尾忽然传来七叔公的咳嗽声,沙哑得像破风箱。小豆丁想起上月偷看到的场景——七叔公呕出的血里混着灵石碎渣,在泥地上烫出焦黑的坑。
他忽然扯了把荧光点点的野草塞进嘴里。草汁苦得舌根发麻,却有丝灼热顺着喉管烧进丹田。这微弱的暖意让他打了个激灵,连滚带爬扑到青石板前,沾血的手指哆嗦着画起引气符。
血符歪歪扭扭,第三笔就散了形。小豆丁直接咬破舌尖,混着唾沫的血水“啪嗒”砸在石板上。这次符纹亮了三息,三息里他疯狂吞咽空气,直到鼻腔溢出血丝。
远处传来守夜人的梆子声时,小豆丁瘫在露水打湿的草堆里。指尖还粘着半片带血的草叶,丹田处余温未散——方才那瞬间,他分明感到有粒粟米大的灵气钻进了经脉,虽然转瞬就被撕成碎片。
东方泛起鱼肚白时,他摇摇晃晃站起来,把染血的野草仔细揣进怀里。测灵碑上的血字在晨光中淡去,而他已经蹒跚着走向后山——那里有片乱石岗,上个月炸碎的灵石残渣,应该还没被山风刮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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