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岳飞施计灭伪齐,高宗一心签和议

绍兴七年前后,金朝已经形成了成熟且有效的对宋打击策略,即“军事威慑”加“政治诱降”。而南宋的战略则一直在“战”与“和”之间摇摆。宋高宗与宰相张浚一度推行“以战促和”的策略,但张浚因淮西兵变引咎辞职。主战的赵鼎与主和的秦桧分别担任左右宰相,而高宗暗中已经倾向于秦桧。岳飞多次提出北伐方案,都被拒绝。淮西兵变后,江淮防守空虚,高宗急调岳飞从鄂州东进江州,既防备着伪齐可能的南侵,也牵制了金军的行动。

绍兴七年九月,岳飞到江州后,立即与幕僚们一起研究宋金之间的形势。

岳飞道:“伪齐刘豫对我朝一直执行金朝‘以和议佐攻战,以僭逆诱叛党’的政策,是金国以汉制汉的帮凶。本帅欲先解决掉伪齐。一旦伪齐被废,金国就失去了进攻我朝的胁从;伪齐的百姓和官吏、将士也将处于女真人的直接统治之下。那样的话,汉人民众的故国之情马上会被重新点燃。我们连结河朔,发动民兵义军的成效也会极大提高。”

朱芾道:“岳元帅所言极是。当初金国立刘豫,是由挞懒与粘没喝一力促成的。粘没喝被完颜亶用为相,其心腹高庆裔也随他入朝,为尚书左丞相。但是蒲卢虎与粘没喝不和,屡欲加害。高庆裔窥透隐情,劝粘没喝乘机篡位,一并除掉蒲卢虎。粘没喝举棋不定,错失先手。后来,高庆裔被斩首,完颜亶又处理了粘没喝的好几个党羽,粘没喝遂绝食而死。可以说金国内部的矛盾完全暴露出来了,而刘豫在金国的两大靠山,现在也只剩挞懒一个了。”

黄纵道:“金兀术的主张一向与挞懒有冲突,我们可以利用这一点,首先减少金国对刘豫的援助。”

朱梦说道:“金兀术主张对我朝持续猛攻,一举覆灭。而挞懒更狡猾务实,他对形势的认识更加透彻,知道如今已无法彻底击败我朝。因此主张采取‘边战边谈,以战促谈,借谈助战’的策略。”

高颖道:“除此之外,挞懒还注重奸细的培养。他善于利用我朝大臣之间的不和做文章,寻找从内部瓦解我朝的机会。”

胡闳休道:“刘豫失一靠山,又因藕塘大败,已经被金人所厌弃,金兀术等人已有废掉刘豫的心思,此刻,我们只需找个机会推上一把,就能让金人与刘豫之间彻底了断。”

“报——报元帅,各位大人。我们抓到了一名金国的奸细。”

胡闳休:“好。机会来了。”

厅上只留岳飞一人。奸细被押进来。

岳飞一拍帅案道:“大胆奸细,是谁派你来的?”

奸细颤颤巍巍地说:“是,是四太子。”

岳飞问:“你刺探到了什么?”

奸细支支吾吾地说:“小的刚进城就被抓了。真的什么也没有刺探到。”

“好。老实告诉本帅,如今四太子与挞懒谁更得完颜亶的信任。老实回答,我不杀你。”岳飞又道,“你抬起头来回话。”

奸细哆哆嗦嗦地抬起头。

岳飞一愣,仔细看了看奸细,道:“咦?你不是张奎吗?我上次派你带蜡书到齐国给刘豫,让他约挞懒合计把兀术诱骗到清河,由我派人刺杀。可你一直不回,我以为你被杀了。原来你没有死,竟然成了金兀术的间谍!看来四太子给你的钱可不少啊!嗯?你应该知道背叛的下场吧?”

间谍吓得脸色煞白,连声喊饶命。

岳飞道:“想活命,你只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再帮我跑一趟。事成之后,我提拔你做修武郎。”岳飞说着,拿出一枚蜡丸和一大包银子,“去年八月,我猛攻齐国的军队。刘豫与我合演了一出好戏。相信四太子已经不会再怀疑他了。这次要刘豫再去请求四太子出兵助他,我在半路伏击。你转告刘豫,只有宋齐联手才能抵御金国,唇亡齿寒的道理,我就不多说了。你本应被处死,但是我姑且饶你一命。这次行动的确危险,这些银两你拿去先把家人安顿好。切记,切记!”

岳飞说完将蜡丸和银两交给奸细,又唤人将奸细的飞爪火折小刀等还给他。

奸细收好银两,就拔出小刀割开大腿,将蜡丸塞进去。包好伤口,刚要出去,岳飞又把他叫住,道,“别耍花样,你一家都在城里呢!”

间谍立即逃走,将蜡书交给金兀术。

金兀术大吃一惊,赶忙上奏金朝皇帝请求马上抓住刘豫,废掉伪齐。恰巧,刘豫正派遣使者到金廷,请立刘麟为太子,并请求金兀术带兵帮助自己攻打宋朝。完颜亶于是和兀术定下计谋,由金兀术出兵将刘豫囚禁在金明池,召集百官宣诏废掉伪齐,在汴京设行台尚书省,改封刘豫为蜀王。

挞懒得到消息赶到的时候,伪齐政权已经不复存在了。

金人废去了伪齐,岳飞立即约韩世忠一起上疏,请求趁此机会北伐。高宗犹豫不决。

正在这个节骨眼上,王伦带着金国的使臣回来,报告高宗说金人准备议和。高宗大喜召谕群臣商议。

朝堂上

高宗高兴地道:“王爱卿从北边回来给朕带来了好消息。王爱卿,你给大家说说吧。”

“臣遵旨!”王伦出班道,“各位大人——金主与挞懒元帅决定与我朝议和。而且金国此次给出的议和条件极其优厚。金国答应,一旦签订了和议,金国将归还道君梓宫、送还太后,此外还许诺归还河南、陕西之地。”

高宗兴奋地说:“听听,都听听。王爱卿带回这么好的消息,真是大功一件啊!”

魏矼出班道:“真能这样当然好。不过,请问王大人,金人又向我朝开出了哪些条件呢?”

王伦道:“每年给金岁币,银二十五万两,绢二十五万匹。”

魏矼道:“不会仅此而已吧?”

王伦支支吾吾地说:“还有就是,我朝须向金国称臣。”

“轰——”地一声,朝堂之上炸开了锅。

张焘怒骂:“王伦,你个奸臣。只此‘称臣’一条,你就该与金人以死相拼。奈何恬不知耻地带着金国使臣一起回来侮辱我朝臣民和陛下!”

王伦反驳道:“张大人,你不要站着说话不腰疼。你可知道,要不是挞懒元帅极力促成,归还两宫及陕西河南绝无可能。”

张戒出班奏道:“陛下!如果称臣,即是不战而降。那么我大宋两百年的基业还能存于世上吗?”

秦桧道:“张戒,你不要危言耸听,蛊惑圣上。如高丽之于我朝,两厢并存,岂非长久之计?。”

曾开道:“秦丞相,我主以盛德当大位,你作为丞相就应该辅助陛下富国强兵,福泽苍生,致陛下于天下共尊之大位。奈何以藩属国的身份侍奉胡人,自取其辱?”

秦桧勃然怒道:“国家危亡取决于军政经济的实力,并非取决于虚名。陛下思虑的是息境安民。你却不顾现实,蛊惑圣上拒绝金国的主动议和,不过是为自己沽名钓誉而已!”

王庶道:“秦丞相此言差矣!金国此番主动与我议和,哪里是为了两国和好,息境安民。其内部挞懒与兀术两派斗争激烈,这不过是为了暂时稳住我朝的权宜之计。一旦其内部决出胜负,必然撕毁和议再度用兵!”

勾龙如渊道:“金国要我朝称臣,即是欲一体待我。即如我朝之待高丽也。”

胡铨道:“勾龙大人谬矣!金国要我朝称臣,是要将我朝当刘豫。刘豫奴颜婢膝以臣子身份侍奉丑虏,自以为世代可享帝王基业。岂料,金人一翻脸,刘豫即国灭人亡矣。殷鉴不远,陛下不可为奸臣所误啊!”

秦桧道:“大胆胡铨,竟敢将伪齐刘豫与我主圣上相提并论!彼刘豫窃得中原,妄自称孤道寡。其兵微将寡,何足道哉!我主万岁乃承继先祖大统,名正言顺。时下金国强盛,我朝若以迂为直,必能以柔克刚,国祚永传。”

赵鼎道:“秦桧!你这是曲学背师,忘仇辱国!试想,建炎之初,陛下渡江泛海,国运危如累卵,尚能以向死之心,拒绝称臣,中国臣民是以深受陛下鼓舞,同仇敌忾,才有了今日持续向好之局面。如今我朝,国势渐强,诸将尽锐,士卒思奋。昔日金军虽强,伪齐作伥,也先后被我朝击败于襄阳、淮上、涡口、淮阴、藕塘等地,较之往时蹈海之危,今已稳健从容。陛下有尧舜之资,你作为丞相却不能致君如唐虞,而欲误导陛下作石敬瑭。真奸佞也!”

王伦道:“你等并未深入北国,不知金军之强。古人云‘小敌之坚大敌之擒也’,今我一称臣,则道君梓宫可还,太后銮驾可复,渊圣不久可归,中原唾手可得。此非智者之为乎?”

晏敦复道:“无耻无知,还敢自称智者!这些年来,主议和者,谁不是以此理由误导陛下?然而一次次被事实打脸,还不觉得臊得慌吗?就是三尺高的小孩,你指着猪狗让他下拜,他也知道生气反抗。金人的德行还不如猪狗,你让我堂堂中华,君臣百姓都去拜胡虏,你们心里还有没有列祖列宗,还有没有圣上的九五之尊?还有没有炎黄子孙的骨气!”

一时间,众大臣气势激昂,骂得主和的那一帮子大都不敢吭声。朝堂一下子静了下来。

高宗缓缓道:“朕与金人,有着君父之仇,不共戴天。今天,要屈己讲和,无非是为了先帝和母后起见。诸位爱卿愤懑怒骂,也都是出于忠心,爱戴君主,朕不怪你们。不过嘛——先帝的梓宫,我们可以等到以后再迎还;只是——”高宗忽然声音哽咽,泪流满面,抽噎道,“只是——母后春秋已高,也许时日无多,朕急着想要接回来,情急之下,也就顾不得那么多了。诸位爱卿,你们就忍心看着朕做个不孝的人吗?”

群臣悲戚。

秦桧道:“我朝以忠孝治天下。圣上能以先帝与太后为念,乃大孝之举。天子既以人情忠孝为念,欲屈己就和,为天下求取太平;我等臣子就应该感陛下之孝义,成就忠孝之礼仪,以为天下效法。”

薛徽言怒道:“秦丞相真会偷梁换柱!妄谈‘忠孝’,实则是‘怯懦’的借口。我等臣子当辅佐官家保境安民,经世济民,以文化民。然而你寄居官位,不思报国,竭民之膏血而不惜,忘国之大仇而不报,自己厚颜无耻,还要撺掇官家、裹挟着天下一起向仇敌称臣认主。即使乞得一时的安宁,天下后世,将会怎么评价我主万岁?”

勾龙如渊道:“两国和好,以利交之;两国敌对,以力较之。现今金强我弱,我当避免力敌,抛弃虚名,实施利交,韬光养晦,以待时机。”

张扩道:“治国如治人,精气神万不可泄。绍兴以来,我朝国运逐渐恢复,两国交兵,未必不敌金国,今若臣服,则三军之气,不战而衰。而双膝一屈,就再难伸直,我华夏在夷狄面前,将永世难以抬头!这就是鲁仲连为什么义不帝秦的原因——不是为了什么虚名,实在是要让天下保有一股浩然的正气啊!”

赵鼎道:“陛下,诚如张大人所言。陛下嗣太祖、太宗基业,岂可屈居金虏藩臣之位?今若不战而屈膝,则祖宗之灵蒙羞,华夏子民将剃发易服,断裂中华传统,还有何国祚可传!秦桧、王伦、勾龙如渊之流,卖主求荣,实可斩也!其仅以陕西河南两地而卖主,是忘记河北山东山西亦我朝之故土也。望陛下明鉴,不被奸臣所误。”

高宗道:“朕念历代先帝陵寝俱在河南,道君先帝梓宫及母兄仍滞留番邦未还,伤感于宗族之流离,哀叹于军民之困顿,望诸位爱卿能设身处地地为朕想一想,帮朕找一条中庸可行的办法。退朝吧。”

秦桧一党虽在朝堂论辩中失败,但是揣测准了高宗急于议和的心理,由萧振、勾涛、孙近、勾龙如渊、王伦等人集中力量弹劾左丞相赵鼎。于是,高宗将赵鼎罢相。秦桧一党又分头弹劾其他主战官员。失去了赵鼎的支持,胡铨、王庶、张戒、曾开等都被贬官。

李纲在福州,张浚在永州,岳飞在鄂州,均上疏言金人不足信,和议不足恃,相臣谋国不臧,恐贻讥后世。秦桧深深引为恨事。

为了减小议和的阻力,高宗让秦桧单独担任宰相,并兼任枢密使。这样,秦桧就将最高行政权和军权一把抓,成了高宗推动议和的得力助手。秦桧则利用职权大力提拔自己的党羽,大肆打击主战派。很快,朝堂上的主战官员就所剩无几。

绍兴九年(1139年)一月高宗不顾朝野的坚决反对,与金签定了《天眷和议》,坚持“屈己就和”“以诚待敌”,向金称臣,割让唐、邓二州,每年向金纳贡银二十五万两,绢二十五万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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