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秦丞相背后掣肘,岳家军孤军深入

捷报接连传到临安,秦桧的忧虑不断加深,他一方面严加控制朝野舆论,不许百官议论抗金事宜;一方面严密拦截金国和前线传来的消息。

中书门下省偏厅,秦桧坐上位,下座为王次翁和罗汝楫。

罗汝楫:“恩相,王公公一早告知下官,说赵鼎虽被罢相,但仍不安分,昨日上书,又蛊惑圣上全线抗金,还诬陷您是……”

“但讲无妨。”

“哎,赵鼎说您是大奸若忠,古今罕见。”

“噗——哼哼,哼哼……”秦桧一阵阴笑,“为了南北和议,为了天下太平。本相岂惧奸人诽谤?”

罗汝楫道:“人言‘宰相肚里能撑船’,下官今儿见识矣。”

秦桧坦然一笑道:“只是,他赵鼎,不顾宋金和好之大局,一味蛊惑官家抗金,不就是为了重夺相位吗?”

罗汝楫道:“恩相明鉴。那,我等该如何应对?”

秦桧看向王次翁:“庆曾,你有何良策?”

王次翁道:“回恩相,下官今日就召集何铸、詹大方、王杨英、孙近、李文会等人协商,各自撰写奏章弹劾赵鼎。保证让恩相耳根清静。”

“本相的耳根清静不清静尚在其次,关键是要官家听不到杂音。”秦桧抿了一口茶,身体前倾压低声音道,“最好,让圣上的眼前也清净。”

“老爷。”贴身仆人何立进门,眼神闪烁。

秦桧对王、罗二人道:“你二人先谋划一番。”随后起身进内厅,何立跟入。

进入内厅,何立凑近小声说:“老爷,韩元帅命人押送了几个北朝的俘虏来临安,说要交给皇上,现已在半路了。”

“嗯?”秦桧表情凝重,“一定不能让他把俘虏送到临安。嗯!”言毕,做了个斩杀的动作。

“是!”何立急忙退下。

朝堂上,王次翁、孙近、李文会等人出班站立,高宗大怒:“这赵鼎着实可恶!捏造事端,惑乱人心!必须革职严办!秦爱卿留下独议,众爱卿退朝。”

后花园,高宗面色冷峻地问:“丞相,你派人杀了北朝俘虏?”

秦桧一惊,忙跪奏道:“启禀圣上,臣正要禀报此事。金人俘虏粗野无礼,言词间辱骂我朝,殃及陛下。臣派遣的差人年轻气盛,一时义愤难平杀了金国俘虏。该差人徒有一片忠君爱国之心,但行为鲁莽,臣必将严惩,以儆效尤。”

高宗压住怒火道:“下不为例!爱卿平身吧,朕素知爱卿忠心,只是今后再得俘虏,须令押来审问,探知金国虚实。”

“臣记下了,今后但凡有俘虏押来,臣必亲自审问,以免再生意外。”

“好,有劳爱卿了。”

“为国尽忠乃为臣的本分。”秦桧暗自捏了一把汗,又看了看高宗的脸色,道,“哎——圣上,眼下东西两线战局已然稳定。中原一带,张俊、刘锜也顶住了金军攻势,维持住了前番和议的疆界。可是,这岳飞,未能体谅圣上计安天下的心胸,一味叫嚷北伐,不断进入北朝地面。这样下去,南北哪得真和平嘛。”

“以卿之见?”

“圣上,俗话说‘一个巴掌拍不响’,他北朝南征,我南朝北伐,相互攻战,最苦的还是天下百姓。圣上体恤万民,意在议和,此乃圣君仁德。然将帅鲁钝,难知圣上胸襟。今宜劝令班师,示敌以诚。”

高宗道:“我示敌以诚,奈何敌示我以力。譬如今次,金国毁约败盟,侵凌我朝。敌国毫无诚信,我若不以力拒之,岂非坐以待毙?”

秦桧道:“陛下。两国之间欲讲诚信,须势均力敌。眼下,金国强盛,我朝柔弱,故而金国欺我。若我朝能以和议换得时机,韬光养晦,待敌弱我强,自然得以中兴大宋。在敌强我弱之时,易守不易攻,以免暴露软肋,激敌贪欲。如宣和二年,我朝与金国签订《海上之盟》联手灭辽。本欲以夷制夷,夺回燕云十六州。可结果却暴露了我朝军力的羸弱,反而引发金军侵我,更导致了靖康之耻。所以,在我朝军力未能明显强于金国的情况下,防御乃是万全之策,冒进只会陷我朝于危亡,置陛下于险境啊!”

高宗点头道:“还是丞相思虑周密,朕几乎被一时的小胜冲昏了头脑。速速告诫前线将帅,用心固守防御即可,切莫贸然进攻。”

秦桧又道:“战事一开,钱粮耗费巨大。十几万大军长期驻扎前线,朝廷不得不加重赋税,筹措物资军饷拨付前线。眼下危急已解,应该早日班师,以免大军空耗钱粮啊。”

高宗道:“卿代朕拟诏,令前方将帅占稳自固,宜且班师。”

秦桧替高宗草拟班师诏书,分别传旨给岳飞、张俊、刘锜。

而赵鼎再次遭贬官降职,王次翁被秦桧推荐为副宰相。

秦桧为了杀鸡骇猴,对赵鼎一路穷追猛打,将其一再贬官,最终发配海南岛,并要求地方官每月按时上报赵鼎“是否已死”。赵鼎无奈服毒自尽。自此,朝中更无人再敢奏请抗金之事。此是后话。

六月二十二日,德安府。

岳飞、李若虚、众将官齐聚议事厅。

李若虚拱手道:“旨意已经传达,还望岳元帅尽快班师。”

岳飞坚定地说:“李大人,这个师,班不得。”

李若虚提醒道:“元帅,下官临行时,圣上一再告诫下官,务必禀明元帅,要‘占稳自固,宜且班师’啊!”

徐庆拱手道:“李大人。什么‘占稳自固’?不就是让我军不要越过盟约划下的疆界嘛!金军能打过来,为何我军不可打过去?”

牛皋骂道:“狗屁盟约!丢人现眼啊!这大好河山,黎民百姓,皇上说不要就不要了?他列祖列宗的坟地,俺们正准备给他抢回来,李大人,你回去问问他还要不要了!”

“牛皋,休得胡言!”岳飞厉声制止道。

“俺没有胡说,俺刚把俺的家乡汝州给夺回来,这一撤,乡亲们又要当亡国奴了!皇上这是崽卖爷田心不疼啊!”

“大胆!杨再兴把牛皋拖出去!”

“元帅,牛哥说得对啊。这江山不光是他老赵家的,也是俺天下百姓的。”

“你们俩都滚了出去!”

李若虚:“元帅息怒。”

牛皋、杨再兴还要再说,王贵起身将二人轰出。

岳飞站起身恳切地说:“李大人,金人最是反复无常。他们不懂礼仪恭谦,只知贪得无厌,我让一寸,他必进一尺,我让一尺,他必进一丈。其人世代逐水草、搏野兽,好勇斗狠,只惧武威,不服王化。此番若班师,金人必卷土重来,并步步紧逼,我大宋一让再让,终将无立锥之地啊!”

李若虚大为感动,肃然起立,抱拳毅然道:“好!国运险峻,势不可还。岳元帅既能慨然杀敌,这矫诏之罪,就由我李若虚一力承担!”

岳飞冲李若虚躬身抱拳,众将官齐向李若虚躬身抱拳。

李若虚独自回朝复命,岳飞则领兵继续向中原挺进。

六月二十六日,亳州,张俊、王德、周聿等在大厅夜宴。

张俊带着酒意道:“本月韩世忠、刘锜、胡世将等都在跟金军互掐着,一时难有进展。咱们却收复了宿州、亳州。啊,弟兄们辛苦了。”

“全赖大帅用兵如神!”众将官齐道。

“哦,哈哈哈哈。”

“大帅不愧当世名将!”

“真乃当世之孙吴也!”

一名憨直武将道:“我看,也只有岳飞能与大帅相提并论了。”

“嗯?哼!”张俊猛地将碗放在桌子上。

“岳飞岂能与大帅相提并论,咱们大帅名震天下的时候,岳飞还是个新兵蛋子呢。没有咱大帅的提携,他岳飞怎得步步高升?”田师中忙道。

“嗯!往事不要再提。”张俊瞪了憨直将官一眼,少收怒色,又对大家说,“这段时间修整得差不多了。诸位都说说,咱们下一步咋办?”

诸将异口同声言道:“我等唯大帅马首是瞻!”

张俊高兴地举起酒碗道:“好!跟着本帅,绝不让弟兄们吃亏,来,干!”

“谢大帅!”

赵密道:“张大帅,您发现没?这金军越发不抗揍了啊。靖康和建炎时,咱几万宋军被人家几千追着跑。眼下咱们也能和金军你来我往,互有胜负了。”

王德:“要我说啊,不是金人不抗揍了,是咱们变强了。”

田师中兴奋地道:“王将军言之有理,十年来咱们刀头舔血,都是让金军的血给滋补的。”

有人揶揄道:“老田,怪不得你又纳了一房妾呢!”

“哈哈,哈哈,干!”众人相互灌着酒。

刘宝站起来说:“各位,各位,刘某有一事不明,还请诸位解惑。”

众人纷纷望向刘宝,催他快说。

“好,谁能解我这个惑。”刘宝端酒环视,“我刘某连干三碗。”

王德道:“有屁快放!你老刘啥时候变得这么磨磨唧唧的?”

刘宝正色道:“各位说说,咱大宋的兵越来越强了,将越来越勇了,可为啥咱的地盘却越来越小了呢?”

满堂瞬间肃静。

这时那名憨直将官小声说:“好像是议和割给金人了吧?”

“大胆!”枢密都承旨周聿以手点指骂道,“尔等武将只管听朝廷调度,按号令进退即可。国家大政自有圣上和丞相大人运筹帷幄。岂是尔等武将可以妄议的!”

“哎,周大人息怒。那小子喝多了。”张俊一脸媚笑,忽而一转脸,面向那名憨直武将恶狠狠地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再胡说,本帅剐了你!”

周聿对张俊道:“张大帅,本官有一物要给大帅看看。”眼睛一扫众将,“只是……”

张俊道:“周大人请后厅叙话。”

后厅,周聿拿出密旨交给张俊:“此道密旨,丞相大人特地嘱咐下官,要在适当的时候交给大帅。”

张俊匆匆看过,将密旨踹入怀中,与周聿返回宴会厅。

“弟兄们!”张俊郑重宣布:“各位回去都收拾利索,三日后班师。”

“啊?这,这……”众将官一脸茫然,却无人敢问。

顺昌,刘锜、陈规、阎充等在激愤讨论。

刘锜道:“陈大人对班师一事有何高见?”

陈规说:“刘帅,此时万万不可班师。我若撤兵,前番浴血拼杀的战果都将化为乌有,土地城池都将拱手相让,这些姑且不论。你再看,我军之所以能与金军抗衡——”陈规以羽扇指点地图,“全赖顺昌城池高大坚固。一旦我军撤离城池,班师南归,一路上尽是平原,我为步卒,金军乃是骑兵。金军人数、速度、冲杀力度皆远胜于我。刘家军守无可守,避无可避,定然全军覆没呀。”

阎充咬着牙说道:“这是奸臣的调虎离山之计啊!欲借金人之手覆灭我刘家军!”

耿训气愤地叹了口气说:“奸臣当道,陷害忠良,刘帅,咱不能上这个当啊!”

许清道:“刘帅,这师不能班,陈大人也不能走啊!”

葛升道:“没有陈大人出谋划策,咱如何以少胜多战胜金军?朝廷在这个节骨眼上调走陈知府,这明摆着是要抽去咱刘家军的脊梁骨啊!”

陈规向众人一拱手,道:“刘帅,诸位将军,感谢太爱。圣旨一下,下官不得不走。这倒不是我陈某惧怕奸人陷害。国难当头,个人生死何足挂齿?我一个不大不小的文官还入不了丞相的法眼,可我一日不走,朝廷就一日不放心刘家军。我走之后,刘帅一面要留精兵据城坚守,使金军不能南下,一面要遣人送将士家属南归,并及时上报朝廷,说刘家军先头部队已奉诏班师,后军被金军纠缠暂时难以脱身。如此,才能一固守国土,二避免我军被追杀,三堵住奸臣陷害之口。”

“陈大人!元则先生。”刘锜眼眶湿润,抱拳道,“顺昌之战,先生运筹帷幄,良策频出,又为我刘家军制作喷火枪,这样我军才能出其不意,以少胜多。眼下朝廷有诏,大人却不得不离开刘家军,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请受我刘锜一拜!”说罢,倒身下拜。

“刘帅,折煞下官了!”陈规赶紧跪倒。

众将也跪于刘锜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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