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宪手捧木盒几步走到岳飞面前,跪倒在地,高举木盒痛哭道:“元帅,我把再兴兄弟带回来了!”
岳飞双手捧过木盒,泪流满面,嘴唇颤抖了好一会才哭出声来。
随后哽咽着说:“再兴兄弟!建炎四年以来,你跟随本帅南征北战十余载,破李成、败伪齐、战金军,哪一战你不是奋勇当先?哪一回你不是马踏连营?战莫邪关,你单骑冲阵斩首敌酋;收复西京,你率三百骑在敌营中杀得几进几出;郾城之战,你奋不顾身令金兀术仓皇逃遁!现如今你与三百弟兄却都陨落在了这小商桥,你让本帅怎能不痛断肝肠啊!再兴兄弟!你此身虽陨,然忠魂不灭,你以身殉国的浩然之气,将永远是我岳家军的军魂!再兴兄弟永垂不朽!”
说罢,噗通跪倒。
众将士一起跪倒,高呼:“再兴兄弟永垂不朽!”
金军大营
盖天大王完颜赛里不解地问:“四太子,我与韩将军已经在颍河北坡下布下了天罗地网,单等岳飞闯入后,将其生擒活捉。为何咱们突然撤出了临颍?”
龙虎大王也道:“本王与蒲察乌离补在城北两河口,也设好了鹿角拒马,就等伏击王贵了。为何突然撤兵?”
金兀术道:“我们还是低估了岳飞。咱们的围点打援之计已经被岳飞看破。”
蒲察乌离补道:“看破就看破,那就硬拼呗。咱们兵多,难不成还怕了他?”
金兀术道:“你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看似张宪带兵进入了我们的包围圈,其实岳家军还有至少三支部队已经悄悄地接近了临颍,打算杀咱们个里应外合。看似郾城和颖昌都上了我们围点打援的当,其实那都是岳飞的疑兵之计。孤王又细细想了岳家军斥候的信,发现其中仍有蹊跷。至于到底是什么,孤王至今还没有琢磨透哩。为了避免我大金儿郎陷入绝境,孤王就一刻不敢耽误地下令撤出了临颍。”
漫独化道:“殿下,您过于谨慎了。我看了半天也没发现那帮汉人还能玩出什么花花来。”
“你除了喝酒碎嘴,斗大的字可识得一升?你能看出啥来!”金兀术道,“不过,即使是虚惊一场,孤王也总觉得我们是捡了条命。”
“四太子。”郦琼拱手道,“末将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闭嘴!”漫独化不等金兀术开口,骂道,“都是你的馊主意,先是害我军郾城失败,又害我们在临颍白白忙乎了一场。你还准备献什么奸计?你个孬种的汉人!”
“漫独化,你不孬种?敢不敢跟老子到帐外单挑?”不等郦琼搭话,韩常手指着漫独化的鼻子问。
“啪!——”金兀术将茶碗摔得粉碎,“漫独化,你再碎嘴胡说,信不信孤王把你脖子上的大号马粪球给拧下来!孤王说过——不管是女真人、汉人、契丹人、奚人,还是党项人、高丽人,只要吃我大金国的饭,做我大金国的事,都我大金国的人。你咋就不长记性呢!来人,拖下去打二十鞭子!”
帐外,鞭子的抽打声和漫独化的嚎叫声传来。韩常、李成等汉人将领顿觉解气。
金兀术问郦琼:“郦将军有何高见?但讲无妨。”
郦琼道:“现在,王贵、张宪、岳云的主力全都集中在临颍周边,那么,颖昌、陈州、郾城等处必然空虚。我军宜趁势取其一城,以破解岳飞‘铁索阵’对开封的围拦。”
“嗯!”金兀术略一思忖道:“言之有理。以你之见,当先取哪一城为好?”
“颖昌。”郦琼道,“郾城离临颍太近,我若攻取,岳家军主力即刻即可回防;陈州太远,我军未到,则消息已泄,难以做到攻其不备;而颖昌不远不近正适合用兵。”
金兀术问其他人:“你们都说说。”
夏金吾道:“父王,颖昌城池高大坚固,易守难攻。王贵老成持重,恐怕不易攻取哩。”
李成道:“王贵时常到各城巡视,驻守颖昌的是董先。此人有勇无谋,性情急躁,我军若以激将之法,其必出城与我野战。我军骑兵多,定可击败董先。”
龙虎大王道:“我军新晋万夫长骨碌银术可对城池攻守颇有研究,此次正可让其大展身手。”
金兀术问:“银术可,你可有把握攻下颖昌城?”
银术可道:“无论城墙如何高大坚固,对症施策必定可破。我军新造了井阑以高空瞭望,能窥知城内动静,有投石机远程抛射,有攻城塔、云梯、撞车协同攻击。如今天气炎热干旱,我军可团团围困颖昌,断其水源,绝其粮道,时而向城中抛掷燃烧油罐,其势必不能坚持长久,我则攻城与劝降并用,何愁颖昌不破。”
兀术大喜,传令三军整饬一日,翌日攻取颖昌。
临颍城中
张宪赞叹道:“金兀术不愧为当世名将,他是怎么判断出我军的计策的呢?”
胡闳休道:“我前前后后思量再三,认为金兀术并未彻底弄清我军的计策。否则,他不会还留下八千人马在临颍送死。但是他却凭着多年的经验感觉到了危险,因此才及时逃脱。”
牛皋气得大骂:“到嘴的鸭子,竟让它给飞了!这金兀术的鼻子真是比狗都尖!”
岳飞也不禁赞叹道:“这种情况下金兀术能及时脱离险境,足见他见微知著,行事果断。此人智勇双全,胆大心细,又善于笼络人心,这是难得的帅才!”
傅选道:“什么帅才?在岳元帅手下屡战屡败,估计他现在连退兵回老家的心思都有了呢!”
岳飞道:“傅将军,虽说胜败乃兵家常事,但须知骄兵必败!金兀术乃百战名将,必不会轻易沮丧。诸位说说金兀术下一步将会作何打算。”
王贵闻言一惊,道:“不好!各处城池空虚!元帅,各路须及时回防!”
岳飞点头道:“散帐之后,各位就立即回到各自的防区。现在本帅有几句话诸位须牢记。一是,我军兵力不足,目前不宜大举进攻,须巩固城防,等待本帅号令。二是,朝廷拨付的粮草因种种原因或许不能及时送到,各路兵马可向驻地百姓购粮,注意公平买卖。三是,金军的骑兵虽被我军找到了克制之法,但是其步兵攻城的能力提升很快,诸位要全面研究,寻找新的致胜之道。凡提出致胜之法的一律重赏。诸位可有其他议题?——好,散帐。”
颖昌议事厅,王贵、董先、姚政、胡清等正在议事。
王贵道:“董统制,说说金兀术那边的情况。”
董先道:“回都统。金兀术此次出动骑兵三万,已经从临颍出发,预计明天上午即可抵达颖昌。首领分别是完颜突合速、完颜赛里和韩常,由副统军粘汗孛堇都统。其拐子马和铁浮屠六天前在郾城被重创,因此骑兵整体实力有所下降。步兵十万,首领仍是六个万夫长,不过新换了三个人。罕儿蒲仲在郾城被岳云击毙,现换成骨碌银术可,此人是金国少有的善于攻城的将领。阿李朵孛堇在五里店被王刚击杀,现换成金兀术的女婿夏金吾,此人智勇双全,极难对付。最勇猛的撒八在小商桥被杨再兴斩杀,现换成麻打赤鲁。此人颇为勇猛,但粗野无谋。”
王贵道:“岳家军十二支,说起来我颍昌就有五个军,然而除董先的踏白军外,中军、选锋军、背嵬军、游奕军都分出大部分兵力驻守各地,现在咱们只有三万人。金军一下来了十三万,大家说说,这仗怎么打?”
董先道:“郾城之战,我军一万对十万,不是照样胜了?咱们就按郾城的打法,主动出城迎敌。”
姚政道:“不可。郾城,岳元帅亲自指挥,也仅是击退金兵而已。现元帅不在,谁敢保证我们三万对十三万能野战取胜?”
郝晸道:“其最精锐的铁浮屠、拐子马都被打残了。我们何惧之有?”
王贵道:“敌军骑兵多,更宜野战,我军兵力不足,宜依托城池,耗其兵力,不宜硬拼啊。”
王万道:“金军原先不懂攻城。但是,杜充、李成、郦琼等汉将的叛降,教会了他们攻城之法,金军又在历次征战中摸索了一些独特的方法。新近提拔的骨碌银术可是金国培养的攻城好手。探马回报,金军此次携带了大量攻城器械。所以,末将认为,纯粹防守,可能会陷入被动。”
王贵道:“金军大兵压境,军种齐全,我颖昌兵力不足,出城野战乃是下策;坚守待援方可以静制动。”
“报——报都统,岳云岳公子到。”
“快请。”
岳云抬步走进议事厅,一拱手:“贵叔,各位将军,岳云奉父帅之命前来援助颖昌。”
众将大喜。王贵问:“好啊,贤侄!你带来多少人马?”
“八百背嵬军。”
“八百?咳,我的赢官人啊。先坐吧。”王贵叹了口气道,“你可知金军来攻颖昌出动多少人马?”
岳云道:“金兀术留两万驻守开封,其余人马皆压向颖昌,应有十二三万。”
王贵道:“你可知颖昌才多少人马?”
岳云道:“三万。”
王贵道:“岳元帅可曾命其他将领前来助我?”
“贵叔,各路防守力量都已不足,实难调出人马。”
“张都统驻留陈州一万,带到临颍三万,为何不能从中分出一万来颖昌?”
“在陈州淮宁府,金军首领翟将军被张都统击成重伤,生死不明。金兀术急调悍将完颜阿鲁补到陈州与我军对峙。阿鲁补勇猛犹在翟将军之上,极难对付。张都统须时刻严阵以待。若有些微闪失,则金军的开封就会与南面的太康、淮阳连成一线;而我军的郾城、临颍、颖昌、郑州一线的右翼就完全暴露,金军可从侧翼包抄我军,切断我军对故都汴京构筑的铁索阵。因此我们必须保证张都统留有一定的机动力量,既能巩固已收复的陈州,又可防备金军可能的反击。”
王贵道:“元帅为何不以颖昌为堡垒,揪住金军不放,再令各路兵马四面合围,里应外合,成就临颍未竟的计策?”
岳云道:“父帅未曾对侄儿论及此事。不过,父帅曾言‘战机玄奥,运用之妙,存乎一心。’金兀术在临颍受惊,同样的计策恐不能奏效,反会被他将计就计。”
“那好吧。”王贵道,“我就据城坚守,跟金军耗着,看他能坚持多久!”
“贵叔不可。”岳云道,“父帅要侄儿转告贵叔,宜尽快击退金军,不可在此陷入胶着之中。”
王贵疑惑道:“攻城消耗远远大于守城,我以城池牵制金军主力,一来促其军力快速消耗,二来为我各路人马出击创造条件,这不是眼下最合理的打法吗?”
岳云道:“金军攻颖昌乃是要两头得利,若能攻下,则可切断我军防线;若不能攻陷,则将我军目光吸引在颖昌,然后寻找我军薄弱之处,悄然闪击。还有就是朝廷北伐的决心本就不大,我军若长时间与敌对峙,朝廷必再次催促我军班师。所以,父帅要求我们尽快击退金军,各路人马到朱仙镇集结,为收复汴京做准备。”
“道理如此,不过难啊!”王贵叹道。
“贵叔一向英勇善战,今何以发出此等感叹?”
“金军此番出动十三万来攻我颖昌。而我只有三万人马。本来据城坚守,以逸待劳,诸路协同,里应外合才是上策。而今要弃我所长,硬刚敌之所长,吾未见胜,先见败矣。”
“贵叔,此言差矣。金军虽有十三万,然而必是骑兵先至,步兵后来。我正可利用其一先一后,分批击之。敌虽有骑兵三万,我亦有精兵三万,何惧之哉!况且,金军此番多带炮石,专为攻城而来。我若依城据守,正合敌意。我当反其意而行,主动出击,使其所有攻城手段都没有机会施展,岂不快哉!待击溃其骑兵,我再以精骑于旷野之上冲杀其步卒,岂不是摧枯拉朽?”
“好!”
“公子真有乃父之风啊!”
王贵面有窘色,道:“就依贤侄。贤侄真天纵奇才也。假以时日,必将又是一位岳大帅。”
“众将官听令!”王贵开始调兵遣将,“加派斥候,及时探知金军消息。明日卯时全体将士饱餐战饭,董先、胡清带六千人守城,观敌掠阵,见机行事;其他将士辰时城下列阵。岳云率背嵬军为前锋,陶进、贾俊各带中军、游奕军,左右跟进。王信、王义各带一千神臂弓射住阵脚,阻止金军两翼包抄。姚政、傅选、杨成及其余各将随本都掩杀!”
七月十四日,金兀术率大军列阵于颍昌城西的舞阳桥以南,绵延十多里,金鼓震天。
王贵令大军与金军决战。此战岳家军和金军苦战几十回合,从辰时到午时,直杀得“人为血人,马为血马”,两军势均力敌,不死不休。守城的董先和胡清见时机已到,急率踏白军和选锋军出城增援,战局很快扭转,金兀术全军溃败逃走。
颍昌之战,岳家军大捷。击杀金军五千余人,击伤无数,俘虏二千多人,缴获战马三千多匹,以及大量的粮草辎重刀枪器械等战利品。击毙金兀术的女婿万夫长夏金吾;副统军粘汗孛堇身受重伤,刚抬到汴京,未及医治就死去;格毙千夫长九人;活捉千夫长王松寿、张来孙、阿黎不,以及左班祗候承制田瓘等七十八名金将。
此次南侵以来,兀术连连失利,不由地哀叹:“我自北方起兵以来,未曾有如今日屡战屡败。真是撼山易,撼岳家军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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