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义难辞冒死鸣冤,莫须有天下哗然

岳飞入狱的诏告刚一公布,立即朝野震动,天下激愤。尽管有前期的丑化抹黑和舆论压制做铺垫,但仍有官员和民众不顾高宗和秦桧的淫威,冒着危险,纷纷为岳飞鸣不平。

齐安郡王府

齐安郡王妃苦劝赵士㒟:“王爷,不可啊!圣上一心议和,秦桧把持朝政。主战的三位丞相先后被罢相流放,与秦桧政见不合的官员都遭到了陷害。前些日子朝堂之上一窝蜂地弹劾岳飞,凡是敢为岳飞说句话的都被打压。现在人人自危,王爷却要逆行而上,就不顾自身的安危,不顾全家百余口的性命了吗?”

赵士㒟道:“爱妃啊。本王岂不知为岳飞鸣冤的凶险。但是眼见一位百年不遇的将星即将陨落,我大宋又将帅才凋敝,故土再难收复,二圣再难迎还,大宋中兴即将无望啊!秦桧在朝堂上下织就了一张大网,网罗贤臣,陷害忠良。我这个赵家宗室都不站出来说句话,还有谁敢吭声?”

王妃垂泪道:“官家一心议和,王爷数次婉转劝谏,官家已渐生恼意,这次再去犯颜直谏,妾身怕王爷凶多吉少啊!”

赵士㒟道:“不怕。靖康二年,二帝被掠,本王与李纲、赵鼎及隆佑太后一起扶持官家登基,有匡扶之功;建炎三年,苗刘兵变,本王令长子挖开大腿隐藏蜡书,联络了张浚、韩世忠平息兵变,有救驾之功;本王以宗室之亲,维护宗法,制衡百官,有拥戴之功。有此三功,官家必不会为难本王。”

王妃摇头道:“王爷休要给自己壮胆了。李纲、张浚、赵鼎被主和派陷害相继罢相流放,韩世忠差点被秦桧打入大牢,眼下岳飞又被诬陷谋反。但凡不顺从议和的都纷纷被害。臣妾担心王爷此去也会遭秦桧的毒手呢。”

赵士㒟道:“本王若不伸头,官家眼里就只有秦桧了。”

这时门吏来报:“禀王爷。外面有一员外求见。”

赵士㒟疑惑道:“一名员外?本王并无民间故旧往来。他言说求见本王何事?”

门吏附耳禀报。

赵士㒟道:“快请进来!”

王妃入内。一员外随门吏入,见赵士㒟,急忙叩首道:“草民范澄之叩见王爷!”

赵士㒟虚扶,道:“范员外请起。看座。”

家人搬来座椅。范澄之道:“王爷面前哪有小人座位。草民恳请王爷代小人向圣上呈递书函。”

赵士㒟道:“请坐下详谈。”

范澄之落座后,向赵士㒟拱手道:“王爷啊——秦丞相献媚金国,急于求和,竟然陷害岳元帅谋反。民间有识之士皆愤愤不平,都说这是秦桧在讨好金国,为敌卖力,自毁长城。我范澄之与岳元帅素未谋面,更不曾受过岳元帅一顿饭、一口水的恩德。但是我范某是一个有良知的中国人,我之所以为岳元帅鸣冤,纯粹是为大宋江山社稷着想啊!”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封信函,道:“我曾求见地方官及一些京官,恳请诸位大人代呈。奈何有的将我拒之门外,有的将我呵斥出门,有的劝我不要犯险。我闻王爷一向忠义,若王爷也拒绝小人,那草民将彻底绝望了!王爷!”说完双手举着书函又跪地叩首。

赵士㒟急忙搀扶道:“义士请起。本王一定代呈民意!”

尚书省都堂

秦桧大怒:“好一个齐安郡王,好一个赵士㒟,仗着你是贵胄皇叔,就以为本相治不了你?你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看了一眼万俟卨、罗汝楫,道:“赵士㒟就交给你们俩了。”

万俟卨、罗汝楫躬身,齐声道:“恩相放心。”

万俟卨道:“这赵士㒟比岳飞好对付多了。我等弹劾他与岳飞勾结,企图从朝堂之内策应边帅。这样不是给岳飞谋反又添了一个力证嘛!”

秦桧抚须而笑,万俟卨、罗汝楫相视大笑。

万俟卨又道:“这就叫做——‘架起罗网捕雀鸠,叫你向左你向左,叫你向右你向右,不听话的自来投。’”

三人又大笑。

罗汝楫道:“恩相,有一个九品的汤学正,还有草民智浃、刘允升、范澄之等上书官家为岳飞鸣冤。这些小人物,我等弹劾不着。下官已命地方官从速从重顶格严惩。”

秦桧道:“些许小人,不足为虑。只是,我等还是思虑不周啊。”

罗汝楫道:“请恩相明示。”

秦桧道:“小官小民竟能上书朝堂。看来言路布防,还有疏漏之处。你等要严查渠道,堵塞漏洞。”

“是。”

秦桧又道:“特别是国子监的那帮监丞、博士、学生,你们要着人严密监督。可不能再有请愿的事发生了!”

罗汝楫道:“恩相放心。下官已加派人手加强学校的作息管控,严禁学生外出。同时增加了忠君爱国的经义,缩减了时务分析的策论,对学业严加考核,让学生无暇生事。”

万俟卨建议道:“罗大人,还需加强师生互保,让他们相互监督。”

罗汝楫拱手道:“谢万俟大人良策。”

这时,门吏报:“相公,韩世忠求见。”

秦桧一惊:“咦,来者不善呐。你二人先回避一下。”

万俟卨、罗汝楫退到内堂。

韩世忠迈步进入厅堂,拱手道:“韩世忠见过秦丞相。”

秦桧道:“哎呦,韩相公!哪阵香风把您吹来了?有何贵干?快快请坐。”

韩世忠道:“韩某此来只要问问岳飞到底犯了什么罪。”

秦桧答道:“谋反。”

韩世忠问:“可有证据?”

秦桧道:“岳飞让岳云带给张宪的信即是证据。”

“信呢?”

“被张宪毁灭证据给烧了。”

“既然烧了,何以得知书信内容?”

“好了,好了。你这是来审老夫的?”秦桧不耐烦道。

“不敢。韩某只是想知道——到底有没有证据!”

“莫须有。”

“莫须有?”

秦桧两手一摊道:“难道没有吗?一定会有的,其实不需要有。”

韩世忠气愤道:“‘莫须有’三个字,怎能让天下人信服?!”

“请喝茶。”秦桧单手一扬道。

“哼!”韩世忠挥袖而去。

鄂州城东    黄鹄山麓    御前诸军权都统制司议事厅

牛皋、杨钦、王经、李建、王万、郭进等一众武将吵嚷着来见王贵。

牛皋怒目圆睁,黑脸涨得发紫,大声吼道:“王贵,你给老子出来!”

王贵从后院进入厅堂,喝道:“你这头老牛发什么疯?”

牛皋双手乱划,呵斥道:“你为什么把王俊诬告元帅的状子上交?你为什么不当时就打死王俊那狗东西?”

王贵道:“若换作你,你当如何做?”

牛皋红着眼道:“若是俺老牛,当时就乱刀剁了王俊那畜生。”

“然后呢?”王贵问。

“然后?”牛皋一愣,道:“什么然后?然后不就啥事都没有了吗?”

“老牛呀!”王贵道,“万马军中斩将夺旗,我王贵自是比不了你。可是这动脑子的事,你就差得远了!”

牛皋红着眼瞪着王贵不说话。

王贵冲众将一挥手,道:“弟兄们先坐下。听我王贵细说。”

见众将落座,王贵说道:“说元帅谋反,不但我等不信。即使是官家也未必就信。因此,我们不怕官家调查,只怕官家猜忌。”

王经问:“王都统,官家到底猜忌个啥呀?”

王贵道:“我朝立国之初,太祖杯酒释兵权,历代遵此祖制。忌惮武将尾大不掉啊。”

李建拍案大骂:“去他姥姥的!这金国还占着咱们半壁江山呢,现在释什么兵权啊?难道整个北方就拱手让给敌国了?”

李山怒道:“即使要释兵权,那也得等收复了故土,实现了中兴之后啊!现在就……这是自毁长城啊!”

郭进咬着牙说:“太祖是在酒席上解除将帅的兵权。当今天子却是拿刀子解除兵权啊!”

牛皋一听这话,又暴跳起来:“他娘的!元帅精忠报国,一心只为驱除鞑虏、收复中原,如今却落个锒铛入狱!咱们不能就这么干等着!必须马上点齐兵马,杀到临安去,把元帅和张宪、岳云救出来!”

“牛爷说得对!”王刚腾地一声弹起,拳头握得嘎嘎响,眼中怒火熊熊:“元帅平日里对咱们恩重如山,此时不救元帅,还能算个人吗!”

赵秉渊也呼地站起身来道:“现在元帅被奸臣陷害,咱们要是不救,还有何颜面活在这世上!”

李山“锵”地一声拔出腰刀,吼道:“没错!咱们现在就点齐兵马杀到临安去,管他什么昏君奸臣,先把元帅救出来再说!”

众人越说越激动,一时间大厅内群情激奋,喊杀声此起彼伏。

王贵坐在主位上,眉头紧锁,看着情绪激动的众人,猛地站起身,大声说道:“弟兄们都冷静一下!”

牛皋怒道:“冷静个屁!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真沉得住气!”

王贵道:“各位兄弟对元帅的深情都是刻骨铭心。我王贵与元帅的关系,你们不是不知道,我早就反复思虑此事的前前后后,咱们不能冲动行事啊。”

牛皋失望地说:“王贵,整个岳家军,除了元帅,也就俺老牛敢对你指名道姓。大家都敬重你。可是你这次的表现太没有血性!再不冲动,元帅他就……”牛皋喉咙一阵发紧,再也说不下去了。

王经眼眶泛红,声音哽咽着说:“元帅一心为国,爱民如子。咱们岳家军所到之处,百姓们送粮送水,夹道欢迎。如今元帅有难,咱们要是不挺身而出,怎么对得起那些信任咱们、支持咱们的父老乡亲?”

赵秉渊含着泪说:“元帅为人宽宏大量,我俩年轻时还未认识,曾狠狠地打过一架。后来回想起来,是我不对。可是,元帅却主动向我赔礼,让我不计个人恩怨,合力杀敌报国。跟着岳帅,咱们心里有奔头,做的每一件事都值得。”

霍坚长叹一声,感慨道:“元帅的身上既有孙武的智谋,又有关羽的忠义,还有吴起爱兵如子的仁心。可以说元帅有着历代名将的优点,而又摒弃了为官为将的毛病。我们在元帅手下何其有幸!这样的大英雄,是我大宋的顶梁柱,咱们无论如何都要把他救出来啊!”

王刚早已泣不成声,哭着说:“我王刚,十岁不到,父亲战死,家人也被金兵杀了,剩我一人流落街头。是元帅派人找到了我,把我收养在忠烈祠义庄。派人教我们读书习武。我十六岁到了军中,元帅又亲自指点我武艺。没有元帅,哪有我王刚!我王刚愿以命换命救出元帅!”

王贵道:“大家对元帅的感情我知道。可是——弟兄们想过没——如果为了救元帅,岳家军哪怕出动一兵一卒,那就是直接向世人宣布——岳飞是真谋反!这哪里是救他,分明是害他呀!”

众人一惊,纷纷道:“那可怎么办?”

王贵道:“元帅平日里一直教导咱们要忠君爱国,以大局为重。他在朱仙镇那么有利的北伐条件下,都奉旨班师回朝,就已经表明了他的心迹,咱们不能违背他的意愿。如果咱们与朝廷之间闹起了别扭,最高兴的就是金国。依元帅的品行和志向,他是宁死也不愿咱们去救他啊。”

牛皋一听,又急了,指着王贵的鼻子骂道:“王贵,你这是怕了吗?你现在可是咱岳家军的领头人啊!你不想法子带弟兄们去救元帅,却在这里拿忠君爱国来糊弄咱们!什么忠君爱国,那昏君和奸相狼狈为奸,陷害忠良,咱们还忠的哪门子君,爱的哪门子国!”

王贵手指牛皋,神情严肃地说道:“老牛,不该说的话,出了这个门,你就给我闭嘴!元帅矢志不渝的追求是直捣黄龙,收复失地,中兴我朝,造福百姓。咱们岳家军吃的是朝廷的粮饷,穿的是朝廷的战袍,用的是朝廷的兵器,归根结底是朝廷的军队。一旦咱们起兵,那就是谋反。那时金兵一定会趁机南下,到时候,咱们与朝廷军队和金兵就是三股势力。岳家军就完全变成藩镇了啊!那时候,天下更乱,黎民百姓更苦。元帅的心会更痛啊!”

杨钦点点头道:“王都统说得对。元帅一生都在为国为民。平定杨么叛乱时,元帅只诛贼首,宽宥其余,使得洞庭一带六万义军得以活命,百万民众得以安居乐业。元帅宁愿以自己一命换取天下苍生的安宁,也不愿用百姓的苦难换取自己的性命啊!”

郭进怒道:“杨钦,你个水贼。元帅当初免了你的死罪,还提拔你做水军统制。你就是这么报答元帅的?你们都他妈的瞻前顾后。俺大马勺不怕。你们不去,俺自己去!”说着就往外走。

王刚叫道:“马勺哥,好样的!咱俩去!”说着窜到郭进前面。

牛皋大叫道:“还是你们俩兔崽子有种。好!你牛大爷这就去点兵!”

说着三人一起往外走。

王贵气得脸色铁青,一拍帅案,大吼一声:“老牛!你别把王刚和郭进往沟里带!元帅不在军中,可是岳家军的军法还在!谁敢跨出门,军法从事!”

三人一听“军法”,顿时停住了脚步。

王贵大声道:“元帅的军法在,岳家军就令出如山,行动如风;元帅的战法在,岳家军就攻掠如火,变幻无穷。老牛你是咱们这里的尊长,得做年轻人的楷模啊。”

王贵又看看郭进和王刚说:“你们俩还不扶牛爷坐下?”

牛皋坐下后问:“都统,你就说说,我们该咋办吧!”

王贵看着众人,语重心长地说道:“各位兄弟,有几句话,大家一定要记牢。第一,如果动兵,只会坐实谋反的罪名。那样,我们不是救元帅,而是在害元帅。第二,元帅不在军中,诸位先生也都被调到地方任官,一些精兵强将也被抽到其他防区,现在我岳家军的战力大打折扣。第三,一旦我朝出现内乱,金军必趁机入侵,中国将无力抵抗。”

王贵扫视众人一眼,继续说道:“岳家军不动才是对元帅最有力的辩白;各位在朝廷调查元帅案件时,据实陈述才是对元帅最恰当的营救;各位回去照常练兵,照常驻防,时刻防范金人的入侵才是对元帅最好的报答!散帐。”

众将人人含泪,返回各自军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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