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武英殿前旌旗猎猎。
沈木芙倚在朱漆廊柱旁,指尖把玩着三才针。银铃在晨风中叮咚作响,衬得她鹅黄纱衣上的缠枝莲纹愈发鲜活。陆玉棠则牵着踏雪立于殿前,墨蓝纱帛随风轻扬,青玉竹节簪的流苏扫过她紧绷的唇角。
"紧张?"沈木芙用针尾戳了戳好友的手背。
"谁紧张了!"陆玉棠甩了甩马鞭,"我是怕踏雪踹断九皇子的腿——御医还得是你爹当值。"
话音刚落,殿外传来骚动。萧云珩身着玄色劲装大步而来,腰间蹀躞带缀满暗器,偏生左脸还泛着未褪尽的荧光绿。李承砚跟在后头抱着个锦盒,活像只偷油的耗子。
"沈姑娘。"世子郑重抱拳,"今日若接不住三针,萧某自愿退婚。"
"好啊。"沈木芙指尖银光一闪,"第一针,百会穴。"
银针破空时,世子突然旋身抽出腰间软剑。"叮"的一声,针尖撞上剑刃迸出火星。围观百官尚未喝彩,第二针已至喉间三寸!
萧云珩仰面下腰,针尖擦着喉结掠过,带起一线血珠。陆玉棠的马鞭无意识攥紧,鞭梢金铃簌簌作响。
"第三针——"沈木芙突然翻腕,银针竟拐弯袭向世子后心!
千钧一发之际,萧云珩突然扯开衣襟。精壮胸膛上赫然用朱砂画着穴位图,心口处标着"膻中"二字。银针"噗"地扎进红点,分毫不差。
"你......"沈木芙耳尖腾地红了。
"《黄帝内经》倒背如流。"世子笑得像只偷腥的猫,"昨夜特请太医院学生画的。"
另一边,李承砚正与踏雪大眼瞪小眼。
"乖马儿......"九皇子哆哆嗦嗦举着胡萝卜,"孤给你带了西域蜜瓜......"
踏雪喷了个响鼻,突然人立而起。围观人群惊呼后退,却见陆玉棠一个箭步冲来,拽着缰绳轻叱:"蹲下!"
汗血宝马竟乖乖屈膝,还讨好地蹭她手心。李承砚刚松口气,踏雪突然扭头,"呸"地吐了他满脸瓜瓤。
"殿下连马食都分不清?"陆玉棠憋笑憋得肩膀直抖,"这是喂猪的烂菜叶!"
九皇子顶着瓜皮欲哭无泪,忽见沈木芙走来递上帕子:"殿下若真想学驯马......"她压低声音,"明日卯时,马厩见。"
高台上,皇帝捻须轻笑:"众卿以为如何?"
镇北王盯着儿子胸口的银针,脸色铁青:"沈家丫头使诈!"
"兵不厌诈。"沈寒衣的红缨枪穗扫过王爷鼻尖,"倒是世子——"她突然扬声道,"云珩!你胸前画的是女子穴位图吧?"
满场哗然中,萧云珩耳根红得滴血。沈木芙这才发现,那图上膻中穴的位置,分明是自己平日施针的习惯角度。
"陛下!"礼部尚书突然指着场中尖叫。
众人回头,只见"女德测试机"不知何时溜进场,正追着九皇子喷墨汁。李承砚边跑边喊:"沈姑娘救命!这玩意比踏雪还凶!"
沈木芙反手弹出一颗药丸,机关兽"咔嗒"僵住,额间"德"字突然变成"缘"字。太后拊掌大笑:"哀家看,这才是天定姻缘!"
暮色初临,双姝蹲在御厨房偷酒。
"你故意的吧?"陆玉棠戳着好友绯红的脸颊,"第三针明明能扎他涌泉穴。"
沈木芙仰头饮尽桂花酿:"你不也教九皇子喂马?"她忽然压低声音,"我娘说,边关近日有瘟疫......"
檐上突然传来瓦片轻响。两人抬头,只见萧云珩与李承砚趴在屋顶,一个抱着药箱,一个举着马草。
月光漫过青砖黛瓦,将四人身影拉得老长。宫墙外隐约传来更鼓,混着沈寒衣找女儿的呼唤声。
"跑?"陆玉棠眨眼。
"跑!"沈木芙拽起她就翻窗。
夜风卷着落花掠过廊下,将"骠骑将军府"的灯笼吹得晃晃悠悠。
武英殿前,晨光微熹,金戈铁马的气息尚未散去。
沈木芙指尖银针寒光未敛,萧云珩胸前的朱砂穴位图已被汗水晕开,洇成一片暧昧的胭脂色。她忽然捻动针尾银铃,三声脆响惊飞檐下麻雀——这是太医院秘传的"颤针术",能探经脉虚实。
"世子这膻中穴......"她突然蹙眉,"昨夜饮过冰镇梅子汤?"
萧云珩瞳孔骤缩。昨夜他确实偷喝了御赐冰饮,只为压下想到今日比试时的心跳如雷。
"《伤寒论》有云:'冷热相激,脉象浮滑'。"沈木芙拔针时指尖故意擦过他锁骨,"下次再骗我扎假穴位......"尾音化作一声轻笑,惊得世子耳尖红透。
校场另一端突然传来马嘶人嚎。
李承砚抱着踏雪的前蹄悬在半空,玄色锦袍被马蹄撕成流苏。陆玉棠飞身跃上马背,单手勒缰,另一手甩出鞭子卷住九皇子腰带:"松手!你想被它踩成肉泥吗?"
"孤、孤在驯马......"李承砚话音未落,踏雪突然人立而起,将他甩进草料堆。金冠坠地时,露出藏在里边的《御马监驯马秘术》,书页间还夹着张沈木芙的小像。
陆玉棠鞭梢一挑将书卷起:"殿下偷我爹的秘籍?"
"借!是借!"九皇子扑来抢夺,却被马尾扫了个趔趄。混乱间,他袖中滚出个瓷瓶,沈木芙眼疾手快接住——正是她昨日给的"千日醉"。
三人目光相撞,踏雪突然打个响鼻,喷了李承砚满脸草屑。
高台上,沈寒衣的红缨枪穗扫过礼部尚书的奏章。
"臣提议加试'女德'!"老头指着场中嬉闹的少女们,"骠骑将军之女当众探男子胸口,成何体统!"
沈砚之忽然轻叩药箱:"尚书大人今晨是否用过茯苓膏?"见对方点头,他温声道,"那是在下特制的'吐真膏',您此刻说的......"
"当然是心里话!"尚书脱口而出,"本官就看不惯这些丫头......"话未说完,突然捂住嘴。满朝文武憋笑憋得面目扭曲,连皇帝都咳了声。
镇北王趁机拍案:"既然胜负已分,这婚事......"
"慢着。"皇后忽然抬手,"本宫方才收到边关八百里加急。"她凤眸扫过沈寒衣,"骠骑将军,北疆爆发瘟疫,战马倒毙三成。"
暮色染红宫墙时,双姝被堵在太医院药库。
"你早知道?"陆玉棠抖开《北疆疫症录》,"这上头说瘟疫症状和踏雪前日的呕吐一模一样!"
沈木芙正在分装药丸:"所以我才让九皇子接触踏雪——那马饮过边关水源。"她突然压低声音,"更蹊跷的是,太医院上月丢失的《瘟癀论》,昨日出现在世子书房。"
窗外传来瓦片轻响。两人猛地噤声,只见萧云珩倒挂在檐下,手中正摊着那本禁书。月光掠过他凝重的眉眼:"沈姑娘,北疆瘟疫恐怕不是天灾......"
话音未落,一支羽箭破空而来,将他的束发玉冠钉入药柜。暗处传来阴冷的笑声:"小王爷,话多容易早夭啊。"檐下暗箭破空,银光直逼萧云珩咽喉!
沈木芙袖中银针倏然出手,"叮"地击偏箭矢。箭镞擦过世子耳际,深深钉入药柜,尾羽犹自震颤。陆玉棠的马鞭已卷住窗棂,借力腾空时踢翻药碾,铁轮"轰隆隆"滚向暗处,逼出个蒙面黑影。
"留活口!"沈寒衣的红缨枪从殿外飞来,枪尖挑破刺客面巾——竟是礼部尚书府上的哑仆。那人喉间发出"嗬嗬"怪响,七窍突然涌出黑血。
沈木芙捏碎解毒丸塞进他口中:"晚了,齿间藏了鸠毒。"她翻检刺客袖袋,抖出片染疫马毛,"果然和边关瘟疫有关!"
萧云珩突然按住她手腕:"看箭杆。"
月光下,玄铁箭身刻着蜘蛛纹——正是当年助反王谋逆的南宫家徽。
偏殿烛火摇曳,四颗脑袋凑在《瘟癀论》前。
"蜘蛛纹现,妖人必至。"李承砚指着古籍上的朱批,"这行小注是父皇笔迹!"
陆玉棠突然抽走书卷:"你们看这页夹层!"薄如蝉翼的绢布上,画着边境舆图,某处山谷标着血红蜘蛛。沈木芙指尖发颤:"这里......是骠骑大营水源地。"
窗外忽起哨声,踏雪疯狂踹起马厩。众人冲出去时,只见马瞳泛着诡异的绿光,鬃毛间缠满蛛丝。九皇子刚要靠近,被萧云珩一把拽回:"别碰!蜘蛛精的傀儡术!"
沈木芙药箱中取出金针,针尾铃兰忽地无风自响。她猛地转头看向宫墙阴影:"有人用妖术催动瘟疫!"
五更鼓响,沈寒衣的铠甲映着残月寒光。
"北疆急报,战马疫毙过半。"她将虎符拍在案上,"本将今夜就率军出征。"
沈砚之默默系好药囊:"太医院三十人随行。"他忽然看向女儿,"木芙,你可知《瘟癀论》最后一页写的什么?"
少女展开偷藏的残页,瞳孔骤缩——"以妖血为引,可炼长生药"。页脚赫然印着镇北王私章!
"报!"侍卫撞开殿门,"世子...世子劫了天牢重犯!"
众人奔至刑部时,只见萧云珩剑指一名蓬头老妇。那妇人抬头露出蜘蛛形胎记,嘶声大笑:"小王爷,你爹没告诉你吗?二十年前边关瘟疫,就是他让我下的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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