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雾在凤九倾身侧翻涌如墨海，她裹紧怀中的黑蛋，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小黑伏在她脚边，尖耳朵绷得笔直，每一步都先她半寸，湿润的鼻尖警惕地嗅着空气里的腐臭。
灵脉处的灼痛比昨夜更清晰了，像有小蛇在血管里钻动——这是生机，她告诉自己。
十八年被封印的灵脉正在苏醒，每一丝疼痛都在提醒她：她不再是任人践踏的废人。
"嗷呜。"小黑突然停住，喉间滚出低哑的警告。
凤九倾顺着它的视线望去，前方腐雾突然裂开一道缝隙，露出半座凹陷的洞穴。
洞壁上爬满暗绿色苔藓，最深处的石台上，坐着个白发老妪。
她裹着不知多少层灰扑扑的破布，正用枯枝拨弄脚边一堆白骨，骨茬上还凝着未干的黑血。
老妪听见动静，缓缓抬头。
她的眼睛浑浊如蒙了层灰，却在触及凤九倾怀中黑蛋的瞬间，猛地睁大——那是种被雷劈中般的震颤，枯枝"咔"地断成两截。
"混沌兽卵..."老妪沙哑的声音像砂纸擦过石面，"三万年了，终于有人把它带出裂隙。"
凤九倾的手指下意识扣紧蛋壳。
黑蛋在她怀里发烫，金纹如活物般顺着她手腕游走，在皮肤下形成细小的凤凰图腾。
她能感觉到蛋中传来的悸动，像在回应老妪的话。
"你是谁？"她的声音冷得像深渊里的风，却藏着锐刺般的警惕。
小黑已挡在她身前，颈间绒毛炸起，露出白森森的獠牙。
老妪没接话，枯槁的手突然朝黑蛋探来。
小黑立刻扑过去，却在离老妪三寸处被一道无形屏障弹开，撞在洞壁上发出闷响。
"别怕小兽。"老妪缩回手，掌心躺着颗幽蓝的珠子，"这是腐雾里的凝毒珠，你怀里的蛋不喜欢它。"她指腹摩挲着珠子，浑浊的眼尾竟溢出泪来，"当年帝姬也是这样抱着混沌蛋，珠子碰到蛋壳就碎成渣。"
帝姬。
这个词像重锤砸在凤九倾心口。
她想起昨夜梦里的赤金宫殿，穿凤袍的女子捧着黑蛋说"重明"，想起十八年前被剜骨时，凤栖宫主母冷笑"帝姬血脉？
不过是给清歌妹妹当容器的废物"。
"你...知道我是谁？"她的声音发颤，喉间像塞了块烧红的炭。
老妪突然抓住她的手腕，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你是凤家血脉里最纯的火凤，是三百年前屠尽九霄的帝姬转世！"她的声音陡然拔高，惊得洞顶落石簌簌，"可你那好父亲好嫡姐，在你出生当日就剜了凤凰骨，封了灵脉锁了五感——他们怕你觉醒，怕你记起自己曾焚尽三宗九门！"
凤九倾的瞳孔剧烈收缩。
记忆碎片如利刃扎进脑海：血浸的锦缎，银白的骨刀，嫡姐凤清歌躲在乳母身后，眼睛亮得像看见猎物的小兽。"阿姐的骨才是最纯的凤凰骨，清歌要当女帝。"那软糯的童音突然清晰起来，和老妪的话重叠。
"所以他们把我扔到无间深渊，当活祭品？"她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血珠渗出来，滴在黑蛋上。
金纹瞬间暴涨，在洞壁投下巨大的凤凰虚影，尾羽扫过的地方，腐雾发出"滋滋"的灼烧声。
老妪被这股威压逼得跪坐下去，却笑出了声，眼泪混着脸上的泥污往下淌："好，好个帝姬血脉...当年你第一次觉醒时，也是这样的凤凰火，烧得凤栖宫三天三夜没灭。"她突然抓住凤九倾的手按在自己心口，"丫头，你胸口那道疤不是普通刀伤——那是封灵阵的阵眼，用你亲娘的心头血刻的。
要解它，得用混沌兽的眼泪。"
小黑不知何时蹭到她脚边，温热的舌头舔她沾血的手。
凤九倾低头看向黑蛋，蛋壳上的"重明"二字正随着她的心跳明灭。
原来不是梦，原来那个银发男子真的在等她。
"他们欠我的。"她轻声说，声音里的冰碴子能割破喉咙，"凤清歌剜我骨，凤栖宫锁我灵，我要他们跪在我脚边，求我给个痛快。"
老妪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枯瘦的手捂住嘴，指缝间渗出黑血。"快...快带走。"她抬头时，浑浊的眼睛里竟泛起金光，"守卫者闻到帝姬血了，它们怕混沌兽，却恨你这火凤血脉..."
洞外传来震耳欲聋的嘶吼，岩壁开始剧烈震颤。
凤九倾抱起小黑，转身要跑，却被老妪扯住衣角。
"丫头。"老妪的声音弱得像游丝，"想出深渊...去最深处的裂隙，找...找..."她的手无力垂落，整个人瘫在白骨堆里，眼睛缓缓闭合。
腐雾突然如潮水般倒灌进洞穴，凤九倾看见洞外有巨大的阴影逼近，青灰色的鳞片在腐雾里泛着冷光——是那只曾攻击她的守卫者，此刻正用腥红的眼睛盯着她，口中滴下的毒液腐蚀着地面，冒起阵阵青烟。
黑蛋在她怀里烫得惊人，金纹如锁链般窜出，缠上她的手臂。
凤九倾咬着牙将小黑护在怀中，望着昏迷的老妪，又望向洞外的危机。
她知道不能久留，但老妪的话像种子般在她心里发了芽——裂隙，深渊最深处的裂隙，那是出去的关键。
"等我。"她对着老妪的方向轻声说，转身冲进腐雾。
小黑在她怀里发出低嚎，黑蛋的金纹铺成一条光路，将逼近的守卫者灼得发出哀鸣。
腐雾深处，传来守卫者不甘心的嘶吼，和凤九倾沉稳的脚步声。
她摸着胸口发烫的黑蛋，在心里默念：重明，带我去裂隙，我要出去，我要让所有害我的人，都付出代价。
腐雾裹着守卫者的嘶吼灌进洞穴时，凤九倾的衣角还攥在老妪指缝里。
她跪下来，指尖抵在老妪颈侧——脉搏细若游丝，像随时会被风刮断的蛛丝。
"老...前辈！"她压着颤抖，将黑蛋贴在老妪枯槁的手背，金纹立刻如活物般钻进老人皮肤，"您说的裂隙...要怎么找到？"
老妪的眼皮颤了颤，浑浊的眼珠翻出一线清明。
她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响，黑血顺着嘴角淌到凤九倾手背上，烫得像烧红的铁水："深...渊之心。"每吐一个字都像在咳碎内脏，"最深处的裂隙藏着...藏着上古灵脉。
要出去...得穿过腐雾里的光带，那是...是三百年前帝姬火凤烧出的路。"
洞外传来骨骼摩擦的尖啸，比之前更近了。
凤九倾闻到浓重的腥气，那是守卫者唾液腐蚀岩石的味道。
她咬着牙将老妪扶到石台下的凹处，用碎石块垒出半人高的屏障："您撑住，等我回来——"
"不用。"老妪突然抓住她手腕，指甲几乎要掐进她新结的血痂里，"守卫者追的是帝姬血脉...我这把老骨头，早该埋在这儿了。"她浑浊的眼睛里突然溢出金芒，和黑蛋上的纹路交相辉映，"记住，光带只在腐雾翻涌时出现。
看见蓝光就往左，红光往右...别信自己的眼睛，信你怀里的蛋。"
话音未落，洞顶突然砸下一块磨盘大的岩石。
凤九倾旋身避开，再回头时，老妪已经闭了眼，嘴角还沾着黑血，却带着极淡的笑，像终于卸下了三百年的重担。
"小黑。"她摸了摸脚边炸毛的小兽，声音低得像淬了冰，"我们走。"
小黑立刻窜到她前方，尾巴绷成直线。
凤九倾将黑蛋护在胸口，能清晰感觉到蛋壳下的震颤——不是恐惧，是兴奋，像沉睡的巨兽终于嗅到了猎物的味道。
腐雾比之前更浓了，几乎要凝成实质。
凤九倾每走三步就要抹一把脸上的腐液，那东西沾在皮肤上就像被泼了滚油，很快起了一串水泡。
但更危险的是黑暗中的动静——左侧传来爪子刮擦岩石的声响，右侧有腥风擦着她耳尖掠过，头顶甚至有黏液滴落，在地上腐蚀出碗口大的坑。
"嗷！"小黑突然扑向左侧，白色的身影在腐雾里划出残影。
凤九倾看见两点幽绿的光——是守卫者的眼睛，比之前那只更小，却更利，像淬了毒的匕首。
她手腕一翻，黑蛋上的金纹如锁链窜出，精准缠上那畜生的脖颈。
"嗤——"金纹触及鳞片的瞬间，守卫者发出刺耳的尖叫。
它的皮肤开始溃烂，露出下面暗红的肌肉，甚至能看见跳动的心脏。
凤九倾瞳孔微缩——这和她在老妪那儿见过的白骨不同，这些守卫者...是活物，被腐雾侵蚀却死不了的活物。
"呕——"她突然捂住嘴。
腐雾里飘来一股甜腥，比之前更浓。
小黑猛地退到她脚边，喉咙里的低吼变成呜咽，尾巴紧紧卷住她的脚踝。
"别怕。"她蹲下来，用染血的手揉了揉小黑的耳朵。
黑蛋在她怀里烫得惊人，金纹顺着她的手臂爬上后颈，在皮肤上烙出细小的凤凰图腾。
这是她第一次清晰感觉到，蛋里的存在在回应她的情绪——不是指导，不是控制，是...并肩。
腐雾突然像被无形的手扯开一道缝隙。
凤九倾眯起眼，看见前方岩壁上浮动着幽蓝的光带，像一条发光的绸带缠在岩石上。
老妪的话在耳边响起："看见蓝光就往左。"她深吸一口气，抱着黑蛋冲进光带。
光带里的腐雾淡了许多，能隐约看见脚下的路——是无数骸骨铺成的，有的带着锈迹斑斑的剑，有的穿着腐烂的宫装。
凤九倾踩在一节脊椎骨上，听见"咔"的轻响，骨茬刺破她的鞋底，扎进脚心。
痛意顺着腿往上窜，却让她的头脑更清醒："这些...都是想出去的人。"
"吼——"
这次的嘶吼比之前所有都响，震得岩壁簌簌落石。
凤九倾抬头，看见腐雾最深处浮着一双巨眼，比之前的守卫者大十倍不止，瞳孔是竖起来的，像蛇，却泛着妖异的紫。
它的身体隐在雾里，只能看见部分鳞片——青灰色，每一片都有磨盘大，边缘还滴着腐蚀液。
"是守卫者的首领。"凤九倾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黑蛋在她怀里剧烈震动，金纹如火焰般窜向天空，在巨眼前方筑起一道火墙。
巨眼发出愤怒的咆哮，雾里伸出一条带倒刺的尾巴，抽向火墙。
"小黑！"她大喊。
小黑早有准备，如离弦之箭窜上岩壁，在尾巴抽下的瞬间扑向巨眼的盲点。
它的尖牙咬进鳞片缝隙，却被甩得撞在岩石上，发出闷哼。
凤九倾的指甲深深掐进黑蛋里。
她能感觉到灵脉处的灼痛达到了顶峰，像有团火要从血管里烧出来。"重明。"她轻声唤，声音里带着十八年未展的锋芒，"该醒了。"
黑蛋突然发出震耳欲聋的鸣啼。
金纹暴涨成十丈高的凤凰虚影，尾羽扫过的地方，腐雾如冰雪消融。
巨眼发出惊恐的尖叫，转身要逃，却被凤凰虚影一口吞进火里。
腐雾彻底散开了。
凤九倾望着前方——那是一道深不见底的裂隙，裂隙底部浮动着淡金色的光，像有无数星子沉在其中。
灵气如浪潮般涌来，她吸了一口，便觉灵脉处的灼痛化作暖流，游走全身。
小黑一瘸一拐地蹭过来，用脑袋拱她的手心。
凤九倾蹲下身，替它舔去嘴角的血。
黑蛋在她怀里渐渐冷却，却仍有金纹温柔地缠着她的手腕，像在说：我在。
"深渊之心。"她望着裂隙底部的金光，嘴角勾起冰冷的笑，"老妪说的没错...这里，就是我回去的路。"
裂隙深处的金光突然剧烈波动，仿佛感应到了什么。
凤九倾抱着黑蛋站起身，小黑重新绷紧肌肉挡在她前方。
她能感觉到，更强大的存在正在苏醒——但这一次，不是敌人，是...
"等着。"她对着裂隙轻声说，声音里的冰碴子融成了火，"等我拿回属于我的一切，再来会你。"
腐雾彻底消散的瞬间，深渊之心的灵气如银河倾泻，将凤九倾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那影子里，凤凰虚影与小黑的轮廓重叠，像在预告着，一个属于帝姬的时代，即将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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