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雾散得彻底,裂隙底部的金光便如活了般涌上来。
凤九倾喉间溢出一声低喘,那灵气撞进鼻腔时,像有人往她干涸十八年的灵脉里灌了碗滚热的参汤——灼痛先劈头盖脸砸下来,紧接着是酥麻的痒,从指尖一直窜到后颈。
她低头看向怀里的黑蛋,金纹正顺着她的手腕往手臂爬,像在给她输送什么,皮肤下的血管都跟着金纹的轨迹跳动。
"疼么?"她轻声问,拇指摩挲黑蛋上一道新裂开的细纹。
十八年前被剜走凤凰骨时,她也这么问过自己,问过这颗在深渊裂隙里陪了她十八年的蛋。
那时候没有回答,现在却有温热的震颤透过蛋壳传来,像在说"我在"。
小黑突然低嚎一声,瘸着腿挡在她身前。
它左前爪的毛被腐蚀液烧出块焦黑,嘴角还沾着血,可脊梁绷得比刚进深渊时更直。
凤九倾顺着它的视线抬头,就见裂隙边缘的岩壁上,一道阴影正缓缓爬下来——是守卫者,比之前那只更庞大,青灰色鳞片泛着幽蓝的光,每一片都像面小盾牌,倒刺上挂的腐蚀液滴在地上,立刻腾起刺白的烟。
"来得正好。"凤九倾舔了舔干裂的唇,声音里裹着冰碴子。
她能感觉到灵脉在灵气冲刷下一寸寸松动,像被封死的闸门正在裂开缝隙。
十八年了,她等的就是这一刻——等灵脉能运转,等黑蛋能发力,等这些把她推进深渊的"守卫者",尝尝被碾碎的滋味。
守卫者的尾巴先抽了过来。
风声带起的气浪掀得凤九倾发绳崩断,黑发扫过脸颊时,她看见小黑弓起背,伤口渗血的地方泛着淡青色的光——那是低阶神兽在拼命燃烧本源。"笨东西。"她骂了一句,却没拦着。
小黑跟了她三年,从巴掌大的毛球到现在能硬抗守卫者攻击,它比谁都清楚,他们没有退路。
黑蛋在她怀里发烫。
凤九倾抓住蛋壳的手青筋暴起,金纹突然如活了般窜向天空,在守卫者尾巴落下的瞬间凝成道火墙。
腐蚀液滴在火墙上,滋啦作响,冒起的黑烟里却裹着焦臭的腥味——这是守卫者的痛呼。
凤九倾眼睛亮了,她终于确定,黑蛋的火不是普通火焰,是能灼伤高阶妖兽本源的凤凰真火。
"左边第三片鳞。"她对着小黑喊。
小黑的耳朵动了动,瘸腿的爪子在岩壁上一蹬,竟比平时快了三分。
它扑向守卫者左腹时,凤九倾看见那片鳞的缝隙里渗着淡绿色的液体——是之前那只守卫者被黑蛋灼烧后留下的伤,原来这些守卫者,根本不是不死之身。
守卫者显然没料到这只受伤的小兽还能反击,尾巴横扫的动作顿了顿。
小黑的尖牙精准咬进那片鳞缝,喉间发出闷吼,连带着凤九倾都能感觉到,有什么黏腻的东西顺着黑蛋往她灵脉里钻——是守卫者的本源之力。
她突然想起老妪说过的话:"深渊之心吞万物,你若能让它认主,这底下的灵气,连守卫者的命,都是你的补品。"
原来如此。
凤九倾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疼意让她的思路更清晰。
她之前总以为要硬闯,却忘了深渊之心本就是个吞噬场——守卫者守着这里,却也被这里的规则束缚。
她低头看向黑蛋,金纹正疯狂吸收着从裂隙里涌上来的灵气,连带着小黑嘴里那缕守卫者的本源,都顺着金纹往蛋里钻。
守卫者终于慌了。
它甩动尾巴要把小黑甩开,可这次小黑没松口,反而用后爪死死抠住鳞片。
凤九倾能听见骨骼摩擦的声响,知道小黑的爪子快断了,可它喉咙里的吼声反而更凶。
她咬着牙把黑蛋举过头顶,金纹瞬间暴涨成十丈高的凤凰虚影,火红色的尾羽扫过守卫者的眼睛——那是妖兽最脆弱的地方。
守卫者发出刺耳的尖叫,尾巴甩动的力道弱了三分。
凤九倾趁机往前一扑,踩上岩壁凸起的石块,黑蛋的温度透过掌心烫得她几乎握不住。"重明。"她又喊了一声,这次声音里带了十八年没掉过的泪,"我要它的命。"
凤凰虚影的喙突然发出刺目的金光。
守卫者的鳞片开始崩裂,青灰色的血混着腐蚀液往下淌,砸在地上的每一滴都掀起小股气浪。
小黑终于松了口,滚到凤九倾脚边,毛上全是血,却还伸着舌头去舔她的鞋尖。
凤九倾蹲下身把它抱进怀里,能感觉到它的心跳快得像擂鼓,可体温却在往下掉——本源燃烧过度了。
"别怕。"她摸着小黑的耳朵,抬头看向还在挣扎的守卫者。
它的动作越来越慢,鳞片下的血肉翻卷着,露出里面泛着幽蓝的筋脉。
凤九倾盯着那些筋脉,突然笑了——她看见裂隙里的金光正顺着守卫者的伤口往里钻,像无数根金线在抽它的魂。
原来深渊之心早就在帮她,只要她能撑到守卫者露出破绽。
守卫者的巨眼缓缓闭合。
凤九倾能感觉到灵脉里的暖流更盛了,之前被封印的地方传来"咔"的一声轻响——是凝脉境的瓶颈破了。
她抱着小黑站起身,黑蛋的金纹温柔地缠着她的手腕,像在说"做得好"。
裂隙深处的金光突然剧烈波动,仿佛有什么在沉睡中被惊醒,但这次凤九倾没躲,反而往前走了一步。
"等我。"她对着裂隙轻声说,声音里的冰碴子全化了,只剩烧得旺的火,"等我拿回凤凰骨,等我踏平青鸾宫,等小黑能化形喝最烈的酒...我再来接你。"
守卫者的最后一声咆哮被风声卷走时,凤九倾摸了摸小黑冰凉的鼻尖。
她能感觉到黑蛋在发烫,能感觉到灵脉里的力量在翻涌,能感觉到裂隙深处那道存在的气息越来越清晰——但这些都不急。
她低头看向自己的手,十八年前被剜骨的伤口还在,可现在那伤口里,正渗出淡金色的血。
那是凤凰骨要回来的信号。
(守卫者的尸体缓缓沉入裂隙,金光裹着它的血肉消失不见。
凤九倾没注意到,她怀里的黑蛋又多了道裂纹,里面隐约能看见点猩红的光——像极了凤凰的眼睛。
)
凤九倾将小黑的脑袋按进自己颈窝时,掌心还残留着黑蛋刚才灼烧的温度。
小兽的皮毛黏着血痂,呼吸轻得像片随时会被风卷走的雪,她指尖轻轻探到它肋下——那里的骨骼碎成了三截,本源燃烧的青光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
"再忍忍。"她对着小黑耳朵吹气,声音比深渊底的寒雾还轻。
十八年里她捡过七只受伤的兽,死了五只,活下来的两只一只被守卫者撕成碎片,只剩这只小黑。
它总爱用湿乎乎的鼻子拱她手心,现在却连抬爪的力气都没了。
凤九倾低头吻了吻它焦黑的毛,喉间泛起腥甜——那是她咬破了嘴唇。
黑蛋在她臂弯里突然发烫。
这次不是灼烧,是类似血脉相连的温,顺着她的脉搏往心脏钻。
凤九倾刚要低头查看,裂隙深处的金光突然如活物般窜上来,裹住蛋壳上那道新裂的纹路。
她听见细碎的"咔嚓"声,像冰面初融时的脆响,紧接着,一道低沉的、带着砂纸摩擦感的声音,就这么撞进她脑子里。
"本尊等了三万年,女帝该兑现'天天亲亲抱抱'的承诺了。"
凤九倾的瞳孔骤缩。
她踉跄一步,后背重重撞在岩壁上,怀里的小黑被震得轻哼。
那声音太清晰了,像是有人贴着她耳骨说话,尾音还带着点若有若无的笑,像极了...像极了她每次在轮回记忆里瞥见的,那道裹在赤焰中的身影。
"谁?"她脱口而出,手指死死抠住黑蛋,指甲几乎要嵌进蛋壳里。
十八年来,这颗蛋只会用震动回应她的话,从未发出过声。
可现在,那声音还在她脑海里回荡,带着某种古老的、熟悉的共鸣,仿佛刻在她骨血里的咒。
小黑突然竖起耳朵。
它本已阖上的眼睛猛地睁开,原本混沌的兽瞳里泛起幽光——那是低阶神兽感知到高阶存在时的本能反应。
小兽挣扎着要往黑蛋方向爬,却被凤九倾用胳膊圈住,只能发出细弱的呜咽,湿润的鼻尖一下下蹭着她手腕上的金纹。
凤九倾的呼吸乱了。
她能感觉到灵脉里的力量在翻涌,那些被封印了十八年的记忆碎片突然开始松动——三百年前的血月,她跪在青鸾宫的白玉阶上,被剜骨时的剧痛;再之前的轮回里,她站在九霄之巅,脚下是万兽臣服的轰鸣;最深处的记忆里,有团赤焰在笑,说"待你转世,本尊便用这兽尊之身,换你日日抱我"。
"是你?"她对着黑蛋轻声问,声音发颤。
指尖抚过蛋壳上的裂纹,那里正渗出极淡的红,像一滴被揉碎的血珠。
黑蛋没有回答,可她分明感觉到,有缕温热的意识缠上了她的灵识,带着三万年孤寂的味道,却又甜得像她小时候偷喝过的蜜浆。
裂隙里的金光突然暗了暗。
凤九倾这才惊觉自己站在这里多久——深渊的腐雾不知何时又漫了上来,将她的鞋袜浸得透湿。
小黑的体温还在往下掉,它的尾巴有气无力地扫过她手背,像是在提醒她该走了。
可她的手却怎么也松不开黑蛋,那抹红越来越亮,透过裂纹照在她脸上,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长。
"三万年..."她喃喃重复,喉结动了动。
十八年前被推进深渊时,她以为自己的命不过是块被踩进泥里的破布;十八年后,这颗陪她啃腐肉、躲守卫者的蛋,却告诉她,她是被等了三万年的女帝。
凤九倾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被剜骨的伤口还在渗着金血,可这次,那血不再是无力的滴落,而是顺着她的掌纹,慢慢勾勒出一只凤凰的形状。
"小黑,"她突然笑了,眼泪砸在小兽头上,"你说...我们是不是把这颗蛋养得太好啦?"
小黑用最后一点力气舔她的眼泪。
凤九倾站起身,将黑蛋和小兽都护在怀里。
腐雾漫到她腰间时,她回头看了眼裂隙深处——那里的金光又开始翻涌,像有什么在沉睡中伸展筋骨。
她知道,等她再回来时,这深渊之心的秘密,这颗蛋里的存在,都会成为她踏平青鸾宫的刃。
可现在,她得先带小黑出去。
凤九倾摸了摸黑蛋上的裂纹,那抹红突然亮得刺眼,照得她眼前一片模糊。
恍惚间,她听见那声音又响了一次,比刚才更清晰,带着点委屈的尾音:"女帝...本尊的壳快撑不住了。"
她的脚步顿了顿。
怀里的黑蛋在发烫,像团要烧穿她胸膛的火。
凤九倾低头吻了吻蛋壳上的裂纹,轻声说:"等我治好小黑,等我拿到第一块凤凰骨...我天天抱你。"
腐雾彻底淹没裂隙时,深渊底部传来一声极轻的、类似于满足的叹息。
凤九倾的身影消失在雾中前,最后看了眼怀里的黑蛋——那道裂纹已经蔓延到蛋壳顶端,里面的红光更盛了,像极了一双正缓缓睁开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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