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母亲终于同意了

第三章 母亲终于同意了

冬天,深圳的夜雾裹着潮气。

方天摸着黑翻出窗户,怀里揣着老陈给的旧球杆。

巷口的路灯忽明忽暗,他数着步数走向老地方——

第三棵梧桐树下,木板球桌已摆好,砖块袋口凝着露水。

「今天练低杆缩球。」

老陈蹲在桌旁,用粉笔在木板画出击球线。

方天握紧球杆,手腕扬起时,听见远处传来脚步声。

他慌忙转身,却见母亲举着手电筒站在雾里。

「方天!」

光束刺破黑暗,照在他攥着球杆的手上。

李月华盯着儿子校服上的泥点,目光下移到木板球桌。

「这就是你每天凌晨跑出来的理由?」

她的声音在雾中发颤,手电筒光斑晃过老陈的脸。

「你是谁?」

老陈站起身,烟斗在指间转动。

「孩子的师父。」

「师父?」李月华冷笑,「偷教小孩打台球的师父?」

方天想开口,被老陈抬手制止。

「我是陈默,1985年全国斯诺克冠军。」

老人掏出怀表,表盖开合声清脆。

李月华愣住,她听过这个名字——

当年父亲总念叨的「天才选手」,后来突然销声匿迹。

「您...真是陈默?」

方建国的声音从树后传来,他举着外套跑过来。

「月华,我早就说过,小天有天赋...」

「闭嘴!」李月华转身瞪他,「你早就知道这事?」

方建国低头搓手:「我...看孩子实在喜欢...」

「喜欢?」李月华转向方天,「你知道你爸当年怎么没的?」

方天愣住,这是母亲第一次提祖父。

「他就是因为打台球,被人打断腿,一辈子瘫在轮椅上!」

李月华声音哽咽,手电筒掉在地上,光束照向夜空。

老陈沉默片刻,开口道:「那是意外,跟台球无关。」

「怎么无关?」李月华弯腰捡起球杆,「都是这东西害的!」

她猛地将球杆砸向木板,杆头断裂声惊飞了树上的乌鸦。

方天冲过去捡起断杆,碎片划破掌心。

「妈,你凭什么砸我的东西!」

男孩第一次大声反抗,血珠滴在木板上,像颗鲜红的台球。

李月华愣住,儿子眼里的怒火让她心悸。

「好,你想打是吧?」

她擦了擦眼泪,从包里掏出张纸。

「这是老家小学的转学通知,明天就走。」

方天攥紧断杆,指节发白。

老陈突然上前,从口袋掏出份文件。

「这是我当年的职业合同,」他递给李月华,「月薪五千,还有国际比赛资格。」

那时的五千块,相当于普通工人半年工资。

李月华盯着合同上的红章,手指发抖。

「我观察小天快一年了,」老陈点燃烟斗,「他是我见过最有天赋的苗子。」

方建国鼓起勇气:「月华,就让孩子试试吧,就一年。」

「如果一年后没出息,我亲自送他回老家。」

方天抬头望向父亲,这是他第一次看见父亲眼神如此坚定。

李月华沉默许久,突然抓起木板上的白球。

「好,我给你一年时间,」她将球砸向砖块袋口,球弹开半米,「但每周必须考进班级前五,否则断了念想。」

方天弯腰捡起白球,在掌心转了个圈。

「成交。」

老陈露出赞许的笑,从布袋里掏出新球杆。

「这杆是我当年夺冠用的,送你了。」

杆身上「陈默」二字刻得很深,方天指尖抚过,像是触摸某种传承。

李月华转身走向雾中,背影有些摇晃。

方建国想跟上,被老陈拦住:「让她静一静。」

方天望向母亲消失的方向,月光给她的背影镀上层银边。

「记住,」老陈拍拍他肩膀,「天赋是把双刃剑,握得好能劈开前路,握不好会割伤自己。」

男孩握紧新球杆,感受着杆身的重量。

远处传来教堂的钟声,凌晨四点整。

方天架杆瞄准,白球击中红球的瞬间,他听见母亲在雾中轻声啜泣。

这一杆,白球带着强烈旋转缩回原位,红球精准落袋。

老陈点头:「不错,低杆缩球成了。」

方天摸出裤兜里的转学通知,慢慢撕碎。

纸屑被风吹散,像极了他破碎又重生的梦想。

「从今天起,每天练球四小时,文化课由我负责。」

老陈掏出笔记本,上面记满了训练计划。

方天看见第一页写着:「单杆破百目标:20明年元旦。」

他抬头望向夜空,雾已散去,启明星格外明亮。

「我能提前完成吗?」

老陈笑了,烟斗火光映着他的皱纹。

「你小子,从来不让人失望。」

方天握紧球杆,再次击出。

这一次,白球像道银色闪电,劈开夜色,带着破釜沉舟的决心,扎进红球堆。

木板球桌上,一颗又一颗「红球」滚进砖块袋口,发出清脆的声响,像是命运的掌声。

李月华躲在树后,看着儿子专注的侧脸,她摸出包里的创可贴,悄悄放在石凳上,转身离去。

方天打完最后一杆,发现了石凳上的创可贴。

他笑了,贴上创可贴,握紧球杆。

黎明的第一缕阳光洒在木板上,照亮了他满是老茧的指尖,也照亮了未来的路。

这一晚,有人失去了睡眠,有人失去了固执,有人却在双重人生的夹缝中,抓住了属于自己的星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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