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译场风云
贞观十六年（642年）春，鸿胪寺译经院的槐树抽出新芽时，王玄策正面对此生最艰深的战场——三十卷《道德经》梵文译本的最后校勘。案头堆着玄奘亲笔注释的《瑜伽师地论》，窗下坐着三名那烂陀寺来的婆罗门学者，他们雪白的须发间缀满金粉，如同移动的佛经注疏。
"道可道，非常道。"王玄策用朱笔圈出这句译文，抬头望向首席译师鸠摩罗什多："法师将'道'译为'Dharma'（法），恐会引起歧义。天竺'法'涵盖律例、伦理、宇宙法则，而老子所言'道'更近'Brahman'（梵）的本体论......"
婆罗门学者突然击掌大笑，腕间金钏叮当作响："妙哉！唐国竟有人通晓《奥义书》！"他从鹿皮囊中抽出一卷贝叶经，"若将'道生一'对应'梵生幻象'，或许能解戒日王之惑。"
正当众人沉浸在哲思中，译场木门轰然洞开。鸿胪寺丞气喘吁吁举着金漆木匣："急报！吐蕃赞普松赞干布遣使求亲，陛下已许文成公主下嫁，命鸿胪寺筹备送亲使团！"王玄策手中朱笔一顿，墨汁在"玄之又玄"四字上晕开血痕。
---
第二节 公主的嫁妆
三月后，王玄策站在长安西郊的皇家匠作监，目睹了一场文明的奇观。三百名粟特工匠正在组装一座可拆卸的鎏金佛殿，梁柱榫卯处皆刻有梵文咒语；八十辆马车装载着蚕种、曲辕犁与《齐民要术》，车辙特意加宽以适应高原冻土；最令人震撼的是那尊等身释迦牟尼像，匠人们用失传的"浮尘雕"技法，令佛像衣纹随光线流转宛如呼吸。
"此像眼部嵌的是于阗玉髓。"文成公主的侍女低声提醒，王玄策这才发现佛像瞳孔中藏着《心经》微雕。公主身着茜素红婚服从帷帐后走出，手中握着一卷吐蕃地图："王主簿可知，这地图上的吉隆河谷标注有误？"
王玄策心头一震——那是他三年前根据玄奘口述绘制的地形图。公主指尖划过喜马拉雅山脉的褶皱："真正的隘口在玛法木措湖以西，那里夏季有暗河，冬季成冰廊。"她从袖中取出松赞干布亲笔信，蒙文与汉文并列如刀剑交错："赞普问，大唐送来的究竟是和亲公主，还是探路先锋？"
---
第三节 血染的贝叶
送亲使团启程前夜，王玄策在鸿胪寺档案库有了惊人发现。借着摇曳的鲸油灯，他翻开武德九年（626年）的西域贡品清单，一片干涸的血渍突然映入眼帘——在"戒日王朝献贝叶经三百卷"的记录旁，赫然标注着"缺第十八卷《阿闼婆吠陀》"。
"当年护送经卷的使团在陇右遇袭。"老录事的声音从阴影中飘来，"幸存者说劫匪不要金银，专抢经书。"王玄策手指抚过发黄的纸页，血渍下隐约可见半个火焰纹印记，与吐谷浑劫匪营地发现的图腾一模一样。
更蹊跷的是，三日前玄奘译场遭窃，丢失的正是《道德经》梵文译本。王玄策连夜拜访西市祆教祭司，在波斯银镜的反射下，火焰纹显现出古波斯语铭文——"守护智慧之火"。当他猛然醒悟时，一柄淬毒匕首已抵住后心："唐使何必深究？天竺的经书与吐蕃的山道，本就是一盘棋。"
---
第四节 冰河上的抉择
四月，送亲队伍行至青海湖畔。王玄策裹紧狐裘，看文成公主在祭海仪式上将五色粮撒入波涛。突然，一骑快马冲破风雪："急报！泥婆罗王那陵提婆被弑，其弟毗湿奴笈多自立为王，封锁吉隆河谷！"
吐蕃副使抽刀架在王玄策颈间："唐人是想用假道灭虢之计？"公主却抬手按下刀锋，取出松赞干布所赠嵌松石金瓶："请王主簿带三十轻骑先行探路，若五日内未归......"她将金瓶倾覆，青稞酒在冰面蜿蜒成一道箭镞形状。
深夜，王玄策率队潜入海拔四千丈的雪线。月光下，他们发现被屠杀的泥婆罗商队，尸体怀中紧抱的并非货物，而是烧焦的梵文经卷。随行吐蕃士兵拾起半片贝叶，上面用血写着"阿罗那顺"——这个数年后将改变王玄策命运的名字，第一次带着血腥气渗入历史。
---
第五节 破碎的佛珠
当王玄策在冰裂缝中找到奄奄一息的泥婆罗老僧时，玄奘所赠佛珠突然崩散。老僧用最后气力抓住一粒菩提子，金箔梵咒在月光下闪烁："那烂陀......劫火......"
五日后，王玄策带着冰封的贝叶经残卷回到营地。文成公主正在教吐蕃侍女纺织中原云锦，见他归来，轻轻剪断织机上的错线："主簿可听过天竺的'劫波'之说？"她将断线抛入篝火，"经卷会焚毁，山道会崩塌，但智慧如同这火焰——"
火光突然爆响，跃动的火苗中浮现出戒日王使者焦急的面容："中天竺剧变！请大唐使节速往！"
本书首发来自17K小说网, 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