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莱娅却毫不犹豫地拒绝了霍克的邀请。她将被雨水浸湿的碎发别到耳后，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小臂上尚未愈合的鞭痕 —— 那是三天前人类卫兵留下的惩戒。铁鞭抽在皮肤上的灼痛仿佛还在蔓延，此刻混着雨水的凉意，刺得她微微发颤。窗外的雨帘斜斜掠过排水渠铁栅栏，在满是青苔的石墙上晕开深浅不一的墨痕，正如她心中挥之不去的阴霾。远处钟楼传来沉闷的钟声，每一声都像是砸在她紧绷的神经上，那声音仿佛在数着半兽人的苦难，一下又一下，永不停歇。
"我要留在这里。" 莱娅说话时，脖颈处淡青色的兽纹随着呼吸微微起伏。这抹独属于半兽人的印记，曾是她童年时最厌恶的存在 —— 当人类孩童朝她扔石块，尖锐的棱角划破她稚嫩的脸颊，鲜血混着泪水滑落，在地上绽开暗红的花；当市集商贩用扫帚驱赶她时，粗糙的竹枝抽在背上，火辣辣的疼，她蜷缩在巷角，看着自己颤抖的影子被月光拉长。那兽纹就像耻辱的烙印，让她在人群中抬不起头。如今，它却成了她与同胞血脉相连的证明，是刻进骨子里的羁绊，是她在这残酷世界里坚守的力量源泉。她想起母亲临终前用最后一丝力气在她掌心画下兽纹的模样，枯槁的手指在皮肤上留下的触感，仿佛跨越生死，此刻正滚烫地灼烧着她的灵魂。
霍克将油纸伞往她这边倾斜，皮革手套下的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你看这雨水，" 他的声音混着雨声愈发低沉，潮湿的空气里弥漫着铁锈与腐叶的气息，"连天空都在冲刷这片腐烂的土地。跟我走，去北方的迷雾森林，那里的月光会温柔地抚过每一片树叶，溪流里游弋着银鳞鱼，我们可以..." 他的声音带着向往，仿佛已经看到了那美好的场景，眼中闪烁着难得的温柔光芒。说话间，他袖口滑落出半截褪色的布条，那是他们儿时在森林里玩耍时，莱娅送给他的护身符残片。布条边缘的流苏已经磨损得不成样子，却依然固执地保留着当年的蓝紫色，那是莱娅用野浆果亲手染制的颜色。
"然后呢？" 莱娅突然转身，耳尖上的银环撞出细碎声响。她的兽瞳在阴影中泛起幽光，指向街角蜷缩在破布下的半兽人老妪，对方浑浊的眼睛正望着他们，眼角还残留着未干的泪痕。老妪怀里抱着个襁褓，布料上还沾着今早卫兵驱赶时留下的泥印，那泥印就像一道伤疤，诉说着刚刚发生的暴行。襁褓中的婴儿突然发出一声微弱的啼哭，老妪慌忙用布满裂口的手捂住孩子的嘴，动作里满是恐惧与绝望。她干裂的嘴唇不断翕动，像是在无声地祈求着什么。"把她，还有巷尾断了腿的铁匠，以及那些被割掉耳朵的孩子们都留下？" 莱娅的声音因愤怒而发颤，"当卫兵的皮靴再次踏碎他们的尊严时，谁来告诉他们半兽人也能挺直脊梁？当人类把我们的孩子当作活靶子练习射箭，当我们的女人被拖进地牢时，我们就该躲在森林里苟且偷生吗？" 她越说越激动，记忆中那些悲惨的画面不断在脑海中闪现，同胞们的哭喊仿佛就在耳边。她想起上周亲眼目睹的惨剧：三个半兽人少年被铁链拴在广场示众，人类孩童嬉笑着用石子砸向他们溃烂的伤口，那些少年倔强地昂着头，却在深夜里偷偷舔舐伤口，不让眼泪落下。
霍克沉默良久，从怀中掏出一块刻着兽纹的青铜牌，上面还沾着他贴身携带的体温。边缘处雕刻的獠牙图腾栩栩如生，仿佛下一秒就要撕裂空气。青铜牌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古朴的光泽，上面的纹路似乎蕴含着神秘的力量。背面刻着的古老咒语，在雨水冲刷下若隐若现，那是他们族群代代相传的守护符文。"这是通往自由港的通行令，随时有效。" 他将令牌塞进莱娅掌心，转身消失在雨幕中，斗篷下摆扫过积满污水的石板路，溅起几朵转瞬即逝的水花。那抹黑色的身影很快被雨帘吞噬，只留下地面上一串深浅不一的脚印，随着雨水的冲刷，脚印渐渐变得模糊。临别前，霍克回头深深看了莱娅一眼，目光中交织着不舍与敬意。他的眼神在莱娅身上停留了片刻，像是要把她的模样刻进心里，随后便毅然决然地踏入雨中，身影逐渐与黑暗融为一体。
莱娅握紧仍带体温的令牌，指甲在青铜表面留下月牙形凹痕。远处传来卫兵的呵斥声，混杂着皮鞭破空的锐响和半兽人压抑的痛呼。她望向污水中自己模糊的倒影，兽瞳里燃起的火焰比任何时候都要明亮。接下来的日子里，她白天在人类工坊假装笨拙地搬运货物，实则暗中观察仓库布局。粗糙的麻绳勒进掌心，勒出一道道血痕，每一道血痕都像是无声的誓言。她数着守卫换岗的次数，记住每扇铁门的开合声，连守卫们闲谈时透露的只言片语都仔细记在心里；深夜则穿梭于错综复杂的地下排水道，腐臭的污水漫过脚踝，老鼠在阴影中窸窸窣窣。污水里漂浮着腐烂的食物残渣和破碎的陶器，每走一步都要忍受刺鼻的气味。她用新觉醒的兽语能力与同类建立联系，当第一枚刻着獠牙图腾的石子，在不同半兽人手中传递时，一场静默的抗争，正在这座被偏见笼罩的城市悄然酝酿。每一次耳语的传递，每一个眼神的交汇，都像是在黑暗中点燃的星火，只待时机成熟，便能燃起燎原之势。她知道，这将是一场艰难的战斗，但为了同胞的自由与尊严，她绝不退缩。在某个深夜的排水道里，她意外发现了一面布满半兽人爪痕的石墙，那些深浅不一的痕迹，仿佛是无数先辈无声的呐喊，激励着她继续前行。有些爪痕里还嵌着早已干涸的血痂，见证着曾经的惨烈战斗，而这些，都将成为她前进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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