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露凝结的碎钻浸透莱娅的粗布斗篷,刺骨寒意顺着亚麻纤维渗进皮肤。她后背紧贴着爬满铁锈色爬山虎的断墙疾行,潮湿墙皮如砂纸般蹭过脖颈,在皮肤上刮出细密血痕。身后传来卫兵皮靴碾碎瓦砾的脆响,每一声都像重锤敲击在她绷紧的神经上。月光在追兵的青铜铠甲表面折射出冷冽的光芒,那些交错的光斑如同狩猎者的目光,牢牢锁定着她的踪迹。莱娅甚至能听见自己牙齿打战的咯咯声 —— 并非全因寒冷,更因斗篷下藏着的月光石碎片正发出诡异的温热,烫得肋骨生疼。
莱娅的呼吸凝成白雾,在月光下划出破碎的弧线。她的鹿皮靴踩过满地碎瓷,突然瞥见远处晃动的火把 —— 追兵已经翻过坍塌的瞭望塔。剧烈的心跳震得耳膜生疼,她猛地翻身滚进坍塌的拱门,碎石划破手背,匕首在慌乱中脱手。当她下意识用手掌撑住地面,锋利的石棱瞬间刺破掌心,温热的鲜血顺着刻满符文的石柱蜿蜒而下。奇异的是,那些扭曲如藤蔓的符号突然泛起幽蓝微光,光芒流转间,与她觉醒那日在脑海中灼烧的神秘印记如出一辙,仿佛某种远古契约被鲜血唤醒。更令人心悸的是,石柱缝隙里渗出细小的银蓝色光点,像萤火虫般扑向她伤口,转瞬没入皮肤。
碎石簌簌落在肩头,莱娅死死咬住下唇,血腥味在口中蔓延。她强迫自己屏住呼吸,用匕首尖小心翼翼地刮下石碑上凝结千年的苔藓。指腹抚过凹陷的纹路时,记忆如决堤的洪水般汹涌而来:六岁生辰夜,凄厉的号角声撕破夜空,母亲将她藏进装满麦秆的马车里,自己却迎着追来的火把转身。火光中,母亲发间的月光石坠子最后一次照亮她决绝的侧脸,那抹温柔又坚毅的光芒,成了莱娅此后无数个夜晚的梦魇与慰藉。那晚母亲临别前的耳语突然在耳畔响起:“记住,月光永不熄灭。” 此刻她恍惚看见母亲的幻影立在废墟深处,月光石坠子流淌出的光芒化作锁链,将追兵困在迷雾里 —— 当然,这不过是过度紧张催生的幻觉。
此刻石碑碎屑在月光下泛着珍珠光泽,莱娅颤抖着将它们收进鹿皮袋。指甲缝里渗出的血珠与石粉混作暗红,如同未干的墨迹,诉说着她血脉中流淌的秘密。她的指尖抚过腰间褪色的布包,那里藏着母亲留下的月光石碎片,此刻正微微发烫,仿佛在呼应祭坛深处的某种召唤。突然,布包传来细微的嗡鸣,像是回应远处传来的低沉号角 —— 追兵换了队形,马蹄声震得地面发麻。
地窖入口藏在倾斜的祭坛下方,腐朽的木板被掀开时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扬起的呛人灰尘让莱娅不住咳嗽。她点亮随身的燧石灯,昏黄光晕中,羊皮卷堆成的小山在墙角摇摇欲坠,仿佛随时都会将她埋葬。当她拂开最顶层的蛛网,"月裔守护者" 几个褪色花体字刺得眼眶发烫,那些模糊的字迹仿佛在无声诉说着家族的荣光与血泪。莱娅注意到羊皮卷边缘的齿痕,像是被某种尖牙啃噬过,空白处还残留着深色的爪印 —— 这让她想起三年前那个月圆夜,追着她的狼形怪物眼中闪烁的银蓝幽光。
烛火突然剧烈摇晃,在墙上投下狰狞的影子。莱娅翻开其中一卷,泛黄的兽皮上赫然画着母亲发间的月光石图腾。旁边密密麻麻记载着半兽人祭司如何在朔月之夜沟通星界,那些神秘的仪式步骤与她在梦中见过的场景惊人吻合,寒意顺着脊梁骨缓缓爬上后颈。她注意到图腾旁用朱砂标注的警告:"血脉觉醒者必将引来猎月者",字迹边缘已被岁月侵蚀得毛糙。更诡异的是,图腾下方还有用炭笔仓促画下的简笔画 —— 戴着青铜面具的骑士举着长枪,枪尖滴落的毒液腐蚀出与此刻伯爵密室内一模一样的白烟。
最深处的檀木匣里,那本布满水渍的日记仿佛在等她。莱娅颤抖着翻开扉页,母亲特有的鸢尾花香混着霉味扑面而来,恍惚间,她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温暖的午后,母亲坐在窗前,为她梳理长发,发间飘散着淡雅的花香。然而,字迹从工整逐渐变得潦草,字里行间都是逃亡时的艰辛:"追兵又烧毁了第三座祭坛"" 月光石在莱娅生辰当夜突然发烫 ""如果被人类发现她的眼睛在满月会变成银蓝色..." 最后一页的墨迹被泪水晕染,母亲用尽全力写就的字迹穿透岁月:"我的小月亮,记住,当你的影子与月光重叠时,就是我们的血脉重燃之时。" 日记夹缝里还夹着半张残破的星图,标记着十七处祭坛位置,其中八处已被血红的叉号划去 —— 而她此刻所在的,正是仅存的第九座。
废墟中央的环形祭坛成了莱娅的试炼场。满月夜,月光如同液态白银倾泻而下,她赤足踩在冰凉的玄武岩上,每一步都像踏在碎冰上。用鲜血画出的符咒在月光下流转生辉,古老的力量在她体内翻涌。第一缕晨曦刺破云层时,她掌心凝聚的月光能量终于不再溃散,绽放出璀璨的光芒。但光芒中浮现出母亲被长枪贯穿胸膛的幻象,莱娅踉跄着后退,撞翻了祭坛上的青铜烛台。烛油泼在符咒上,竟化作银蓝色火焰,顺着地面的沟槽蜿蜒成某种古老的阵法。
然而,此刻城市钟楼的密室内,伯爵转动着镶嵌月光石碎片的戒指,在羊皮纸上圈出祭坛的坐标。窗外,十二名骑士的长枪正被淬上能灼烧半兽人血脉的剧毒,暗红色的毒液顺着枪尖滴落,在石板上腐蚀出刺鼻的白烟。一场猎杀,即将拉开帷幕。他冷笑一声,将写满标记的地图塞进暗格,烛火在他脸上投下扭曲的阴影,仿佛预示着即将到来的腥风血雨。暗格里还躺着半截染血的鸢尾花发簪 —— 正是母亲当年别在发间的那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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