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木台阶在众人脚下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莱娅举着火把的手却纹丝不动。地窖穹顶垂落的蛛网被火光照亮，像一张陈旧的裹尸布笼罩着堆满发霉木箱的空间。角落里蜷缩的半兽人们猛然抬头，浑浊的瞳孔映出她斗篷下若隐若现的银色纹路 —— 那是觉醒者的标志。潮湿的空气里漂浮着陈年酒桶渗漏的酸腐味，混着半兽人身上特有的腥臊，在火把明灭间凝成实质般的压抑。蛛网深处突然传来老鼠悉索的逃窜声，几片腐朽的木屑随着震动簌簌落在莱娅肩头。
"三天前，城西的铁匠铺被烧成白地。" 莱娅将火把插进墙缝，火星溅在布满青苔的砖面上，在寂静中炸开细碎的脆响。她刻意放缓语速，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在潮湿的空气里，"他们带走了十七个孩子，其中五个再也没能回来。" 火光照亮她眼底翻涌的怒火，莱娅扯下颈间的破布，露出锁骨处狰狞的鞭痕。那交错的疤痕在火光下泛着诡异的青紫色，仿佛仍在诉说着金属烙进皮肉的灼痛，"这是上个月我在奴隶市场亲眼所见。" 话音未落，角落里传来铁链拖拽地面的声响，某个被锁在铁笼里的幼崽发出呜咽，让莱娅攥紧的拳头微微发颤。她瞥见铁笼缝隙里伸出的小小爪子，指甲缝里还嵌着干涸的泥土。
蜷缩在酒桶后的老兽人剧烈咳嗽起来，带血的痰液溅在腐朽的木板上。莱娅跪在他身旁，掌心亮起温润的银光。随着光芒流转，老人凹陷的眼窝逐渐恢复饱满，断裂的肋骨在骨骼摩擦声中复位。围观的半兽人们发出压抑的惊呼，有人偷偷摸向腰间生锈的匕首。莱娅却视而不见，专注地凝视老兽人逐渐恢复生机的面庞。她在对方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看见二十年前那场焚烧半兽村落的大火 —— 冲天的火光中，母亲将年幼的她推进地窖，自己却被骑士的长枪刺穿后背。记忆与现实重叠，莱娅的睫毛剧烈颤动。
"力量需要代价。" 莱娅抹去额角冷汗，指尖残留的光晕如流萤消散，发梢已被冷汗浸湿，紧贴在苍白的脸颊旁。她的呼吸变得粗重，仿佛每一次抬手治疗都抽走了她的生命力，"但我们的代价已经够多了。" 莱娅展开一张用炭笔绘制的地图，皱巴巴的羊皮纸上标满红圈，每个红圈旁都用歪斜字迹标注着孩童名字。她的指尖划过某个名字时，停顿了半秒 —— 那是她失踪的弟弟，"明晚宵禁后，码头会有三艘运粮船。我们切断铁链，让粮食沉入河底 —— 饥饿，才是让那些贵族低头的最好武器。" 说罢，她从斗篷夹层摸出半块焦黑的木牌，上面依稀可辨半兽人部落的图腾，那是她在奴隶贩子营地找到的遗物。木牌边缘还沾着暗红血迹，在火把下像凝固的诅咒。
第七次模拟行动遭遇真正的卫兵时，莱娅的太阳穴突突直跳。月光下，银色铠甲泛着冷光，二十支长矛组成的方阵缓缓逼近。她抓住身旁少年颤抖的手，突然感受到对方体内奔涌的力量 —— 像湍急的溪流汇入她的意识。少年的手掌粗糙而滚烫，虎口处还留着练习锻造时的烫伤疤痕。"牵住彼此！" 莱娅大喊，十数道微光从半兽人们掌心亮起，在空中编织成闪耀的光盾。随着咒语声响起，光盾表面浮现出古老的符文，那是莱娅母亲临终前用血画在她掌心的守护印记。符文流转间，莱娅听见母亲的声音在耳畔回响，混杂着记忆中篝火旁的古老歌谣。
当光盾与长矛碰撞的轰鸣声消散，满地都是扭曲变形的金属残骸。老兽人第一次露出笑容，缺了门牙的嘴里发出畅快的笑声："原来我们的血，真的能烫穿那些铁罐头！" 莱娅望着众人交叠的手，感受到力量在血脉中沸腾，仿佛有月光在她的血管里流淌。她突然想起母亲常说的话："月光不会遗忘任何一滴血泪"，此刻，这句话正化作温暖的力量，顺着交握的掌心，在每个半兽人的胸膛里燃烧。夜风从地窖的缝隙灌进来，带着远处海面咸涩的气息，莱娅知道，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他们终于攥住了第一缕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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