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晓时分,露水凝结成珠,顺着城墙斑驳的青苔缓缓滑落。莱娅跪坐在城垛下方的阴影里,手中握着那柄短刃,正全神贯注地在磨石上来回打磨。金属与磨石每一次碰撞,都迸溅出细小的火星,在黎明前的黑暗中闪烁如转瞬即逝的星辰。这把凝聚着她心血的武器,是三个月来她在废品堆中翻找,收集散落的废铁,又在黑市商人那里换来简陋工具,亲手锻造而成。锻造时火星灼伤的疤痕还在虎口处泛着淡红,每当握住刀柄,便能想起那些在漏风棚屋里,借着摇曳火把熔铁的深夜。如今,刀刃在熹微的晨光下泛着冷冽的银光,锋利得足以斩断飘落的晨雾,刃身上交错的锤痕,像镌刻着半兽人不屈的战歌。
她将短刃收入腰间特制的皮鞘,金属与皮革摩擦发出细微的声响。莱娅直起腰,凝视着东方渐亮的天际,那一抹鱼肚白正温柔地浸染着夜幕。曾经,她不过是个在黎明前瑟瑟发抖的小女孩,蜷缩在破旧不堪的帐篷里,用单薄的身躯抵挡着棍棒与咒骂。那些被人类贵族随意丢弃的残羹冷炙,是童年最珍贵的食物;而如今,训练场炽热的骄阳和深夜闪烁的星光,早已为她照亮了前行的道路,重塑了她的灵魂。她脖颈处的鞭痕早已结痂,却化作激励自己的勋章。
城墙的砖石在她脚下微微震颤,一队人类士兵正扛着长矛列队巡逻。他们步伐整齐,铠甲在晨光中闪烁着冷硬的光泽。莱娅注意到,这些士兵经过时,不再像过去那样粗暴地用盾牌驱赶她。她不自觉地挺直脊背,让绣着半兽人图腾的披风在晨风中猎猎飞扬。图腾上的每一针每一线,都承载着她对族群的骄傲与希望。那图腾是用半兽人战士的红发与兽血混合染料绣成,每根丝线都浸透着先辈的荣耀。远处,人类的城堡宛如沉睡的巨兽,高耸入云的尖塔刺破低垂的云层,散发着令人敬畏的威严。而在相反的方向,贫民窟的上空飘来阵阵烤鼠肉的焦香。那里是半兽人的聚集地,低矮的窝棚东倒西歪,像被随意丢弃的废纸,散落在泥泞的街巷中,却又充满着顽强的生命力。窝棚间晾着的兽皮随风拍打,孩子们用碎陶片在泥地上学写字的声音隐隐传来。
莱娅蹲下身,修长的手指轻轻拂过城墙砖缝里顽强生长的紫色小花。这些被人类视为不祥之物,轻蔑地称为 “厄运草” 的植物,在半兽人眼中,却是坚韧不拔的象征。它们在恶劣的环境中扎根,在夹缝中绽放,用小小的花朵诉说着生命的顽强。花瓣上凝结的露珠,折射出七彩光芒,如同半兽人未被磨灭的希望。“凯洛,你看。” 莱娅指着花丛,声音中带着一丝兴奋和感慨,“这些花每年都在墙缝里盛开,即便被无情地踩烂根茎,来年春天,它们依然会破土而出,绽放新的光彩。去年寒冬,我亲眼见它们被积雪掩埋,可当雪化时,花茎又倔强地探出了头。”
凯洛踩着湿润的露水缓步走来,他腰间挂着的兽骨哨子随着步伐轻轻摇晃,发出细碎而空灵的声响。这个在血腥残酷的角斗场中救她于危难的男人,此刻站在她身旁,眼底满是欣慰与赞赏。他抬手搭在莱娅肩上,温暖而有力的触感传递着无声的鼓励。“你就像这些花,莱娅。” 他的目光越过城墙,投向远处破败的贫民窟,那里升起的炊烟中混着艾草驱虫的气味,“但要让整座城市都开满这样的花,仅凭我们微薄的力量......” 他的话语中带着一丝忧虑,却也饱含着对未来的期许。凯洛背后的剑鞘上,还留着当年为救她与三个人类剑士搏斗时留下的缺口。
“所以我们要建学堂。” 莱娅突然转身,眼中燃烧着炽热的希望之火。她小心翼翼地从怀中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那是她在无数个夜晚,借着昏暗的烛光,反复构思绘制而成的建筑草图。图纸边缘被汗水洇湿的痕迹尚未干透,图纸上的线条歪歪扭扭,却清晰地勾勒出教室、工坊和操场的轮廓。“我们要教半兽人识字、锻造、种植,” 她的声音坚定而充满激情,“让人类看到,我们半兽人不仅能挥舞拳头,更能创造价值,为这座城市贡献力量。” 她的思绪不禁回到三天前,那个人类商人惊讶地发现,帮他卸货的半兽人竟能准确无误地计算货物数量。商人眼中流露出的震惊与改观,让莱娅彻夜难眠,也更加坚定了她改变偏见的决心。她还记得,当时那个半兽人学徒用炭笔在木板上列出算式时,手指因为常年劳作而粗糙变形,却依然写得工整有力。
城墙下突然传来孩童欢快的嬉笑,几个半兽人孩子正在争抢一个用破布和稻草做成的球。他们在泥泞的道路上追逐打闹,脸上洋溢着纯真的笑容。莱娅望着他们,仿佛看到了无数个曾经的自己,看到了半兽人族群的未来与希望。其中一个扎着兽皮头巾的小女孩摔倒在地,却又迅速爬起来继续奔跑,膝盖上的伤口渗出的血珠,混着泥浆,在裤腿上晕开一朵小小的花。“还要建立护卫队。” 她下意识地握紧腰间的短刃,语气中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我们既能保护族人,守护我们的家园,也能向人类证明,我们同样可以维护秩序,成为这座城市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她想起前几天,几个半兽人青年自发组织起来,护送老人去市集交易,回程时还帮着驱赶了几个企图抢劫的小混混。
与此同时,在黑鬃部落古老的议事厅里,霍克正将信件凑近跳动的火塘。羊皮纸上莱娅的字迹还带着未干的墨迹,在摇曳的火光中微微发亮。每一笔每一划,都仿佛诉说着她的决心与勇气。信的边角还粘着城墙缝里的泥土,霍克伸手摩挲着信末画的那朵紫色小花,仿佛能触摸到莱娅炽热的信念。突然,他抓起桌上的狼头骨号角,用力吹响。低沉而悠长的号声撕破寂静的夜空,惊醒了栖息在枯树上的夜枭。这是召集的号角,是行动的信号 —— 是时候让部落的勇士们南下,为族群的未来而战了。号角声在山谷间回荡,议事厅里悬挂的兽牙项链随着震动轻响,仿佛先祖的灵魂也在为这场即将到来的变革低语助威。
而在城市阴暗潮湿的下水道里,几双泛着幽光的眼睛正死死盯着莱娅留在城墙上的脚印。潮湿的墙壁上,新刻的蛇形图腾在霉斑中若隐若现,那是多年前被驱逐的暗影教团留下的标记。滴水声混着铁链的哗啦声,在黑暗中回荡,某个蛰伏已久的阴谋,正在黏液与腐臭中缓缓苏醒,如同毒蛇吐信,准备给平静的表象致命一击。阴影中传来皮革摩擦地面的声响,一只戴着锈迹斑斑铁手套的手,缓缓抚过图腾,指尖残留的血迹渗入刻痕,为这个不祥的标记增添了一丝诡异的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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