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烈日悬空的正午,一个坐落在荒野里的小镇。

镇子里头基本是塑料布和瓦楞板搭建的简易屋子,最高的建筑物是小镇入口一个巨大无比的废旧广告牌,上头的广告布经过风吹雨打早已被锈蚀得无影无踪,徒留下一副铁架子和十来个高功率打光灯。

这里气候炎热,滚滚热浪里只有膝盖那么高的坚杆树丛还在努力活着。

就像这座镇子里的人一样:

“二伯,水井今天又没水啦!!”

随着一个头戴老旧遮阳帽的少女一声呼喊,水井口上架着的钢制滚轴也发出磨耳的吱呀声。

“二伯!”

少女用晒成小麦色的手臂蹭掉额头的汗珠。见没人应她,便扯着嗓子又喊了一句:“二伯,大伙都等着用水呢!”

身后,二三十号人在焦急地等着,手里打满了补丁的铁桶不时互相碰撞在一起,叮叮当当搅得人更加烦躁。

“来了来了!工具准备也要时间啊,吵吵什么!”

少女身后的人群纷纷让开空出一条路来,只见一个头发蓬乱、颜色已经半黑不白的老汉不紧不慢朝水井走来。

他一手攥着一个外表满是灰尘的黑色塑料袋,一个光滑的镜面正方体被一根极为不搭的破电线挂在脖子上。

火辣辣的太阳下,他穿着的旧薄布袍子在热风里紧贴着古铜色的胸膛,一起一伏:

“我这不是来了吗!”

正说着,他“啪”的一声站定在井前,被耐烧蚀线路捆住的凉鞋踩起一小阵扬尘。

“哎,王大师,你家不凡这不是替大家着急嘛,我们这个月就今天能抽出空档来取水,”一个大妈脸上堆着笑凑上几步:“你家不凡是关心大家伙嘛。”

这话一出来,王不凡本就挺直的头又抬起来两分,引得一颗汗珠滑落她的脸颊。一阵比刚刚更大的热风吹掉她的塑料遮阳帽,幸好有绳子系着才没被吹飞。

“呸!哪来的怪风?”

男人一口啐掉嘴里的沙子,将手伸进塑料袋中:“行了行了,大伙都散开,让一让啊让一让!”

没等他话音落下,原本围着的街坊邻居们早已在王不凡的指挥下退到一边,都将铁桶紧抱在自己怀里。

只见男人从袋中掏出一块明黄色的人工纤维布,上面画着一个颜色殷红的符篆。

裹挟着细小沙粒的热风愈发狂起来。

他的袋子绑好在腰间,左手紧捏着那“符纸”举在胸前,右手食指中指并拢捏诀置于左手之后更贴近胸口的地方,头略低着,口中嗫嚅着念出不为人听到的话语。

“符纸”在他手里随风上下翻飞,忽地他暴喝一声,那“符纸”居然开始迅速燃烧变成一粒散发出金光的液滴停留在指尖:

“疾!

王不凡在旁边,只瞧见她这位二伯右手捏诀往下一指,液滴仿佛听到召唤一般直直往井里飞去。不多时,风里的众人分明听得“扑通”一声,井边的王不凡更是被一股凉津津的水汽扑了个满脸:

“是水!有水了!!”

刚才还在为王不凡说话的大妈抢先一步冲到井旁,双手飞快地转动摇把放下井中的取水桶,还不忘对王不凡赔个笑。

钢滚轴吱呀转个不停,偶尔飘下一些锈蚀的铁屑落入井中。

众人就这么干等了十来分钟,由纤细的电线拧成的绳子都降下了近两百米,可取水桶依旧没有受到阻碍向下落去,到最后大妈干脆松开滚轴的把手任凭水桶自己开展自由落体运动。

可直到六百米长的电线绳用尽绷直在滚轴上时,取水桶依旧悬在半空,一副毫无阻力的模样。

众人面面相觑,又看向一旁不知所措的王不凡,最后再看向她身边叉着腰的王二伯,还有他手里的黑色塑料袋。

热风吹得紧,电线绳晃荡不止,空空的水井里不时传来的碰撞声都被风声掩了过去。

细细的尘土拍在王二伯干裂的嘴唇上。他舔舔嘴巴,一泡口水啐在地上。

“水……水脉异位?”

这是王不凡检索了自己所学的全部知识后挤出来的一句话。

“那看来你这个外门弟子在山门里也没学好。”王二伯斜视了她一眼:“跟那些修士一样,还不如我这个半路混出家的。”

“这不是简单的水脉异位。”王二伯说着,伸手从袋子里掏出一个类似古早刷卡机的机器,表面的黑色塑料外壳多处破损,一个改装上去的摇把插在机体左侧,而右侧则是一个与机体差不多长的插槽,原本是数字按键的地方也被改造整合成一个单指指纹仪。

只见王二伯把机器放在手里仔细检查一番后,又腾出一只手,扯着一角衣袖在舌头上润了润,把机器上指纹仪的玻璃面擦得锃亮:

“天火高悬,伏水蛰阴。”

他松开衣袖,一手摁向脖子上挂着的镜面立方体,口中嗫嚅几下,一枚散布有淡淡金色纹路的法钱便吐到手上:

“简单来说,地下水脉没有异动,只是地上灵气异动导致水位暂时降低罢了,再加上我那张符箓,反而把地下的水脉逼得更低。”

“怕是那些混蛋狗宗门又在捣鼓什么东西了,居然能影响那么远的地方。”

王二伯掀开机器正面的一块塑料板,将法钱放置在里面合上盖子。随即,他转动几下摇把,几声滚轴晃动,外壳的破损处竟迸出几粒金星尘埃:

“等休沐结束,回了宗门,记得多看些书,多动脑子,少听那些狗屁大修士胡诌!”

王不凡不想跟他争嘴,只是连连应下,但瞧得王二伯最后伸一次手从袋子里拿出一个比那机器大不了多少的黑色板子。

这是城里大修士才用得了的制式符箓,材质是以域外陨铁为主的铸造合金,用来铺设供给灵力流走的纹路的材料也是域外采来的银矿熔化而成,虽不比自己在宗门听说的上古时期的原生矿液,但用来给二伯这些“半路修士”使使还是足够了的:

“天道煌煌、万方所仰,今有不肖弟子王山特请……”

王二伯半眯着眼,一边是口中念念有词,另一边右手开始慢慢转动摇把。伴随阵阵由弱及强的电流声,机器里,数不清的 淡金色纹路犹如触须般爬满了那枚法钱,正面篆刻的“泰来”两字发出阵阵幽光。

风愈发大了起来,大风裹挟着黄沙不时拍在王不凡脸上,但她只是遮掩住了口鼻,学着她二伯半眯着眼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些在风中迅速消逝的金色尘埃。她能隐约感受到自己体内那少得可怜的一些灵力正随着迸发出的金星起伏不止。

就在灵力波荡之间,众人分明听得井里传来水花声,又见得旋风聚在井口周围,扬起的沙土有些甚至漫过了井口。

在众人被井里的变化吸引过去时,只有王二伯一人注意到,头顶的天空竟在眨眼间变得乌云密布,就连王不凡都在感受体内灵力异样。

王二伯转动摇把的手渐渐慢了下来。

按照律令,若非宗门人士或者当地宗门有令,任何人都不得施放此类足以引动天象的法术。虽然王二伯知道自己使的不过是普通的水龙咒,可如果城里那些狗修士来了指不定会说自己这个无牌无证野修士使的是什么偏法。

幸好这个天象没有持续多久:就在王二伯心里的念头闪出不过几秒的时间,他手里的机器便脱离了控制,摇把自己飞速旋转,一道金电更是打退了他企图再次握住把柄的左手。

王二伯和回过神来的王不凡能明确感受到机器在疯狂抽取那枚法钱蕴藏的庞大灵力。

“不好!”

说时迟那时快,在机器爆炸的上一秒,王二伯就把它扔进井里,紧随其后的除了足以使水井崩塌的爆炸,还有将头顶小山般厚重的乌云一击劈散的闪电。

一道金光,一声巨响,以及无数扬起的黄沙,惹得卧倒的众人咳嗽不止,而在风偃沙息之后,包括王二伯在内的大家伙都看到,一个被淡金色光罩罩住的年轻男子汉正悬浮在半空,在他的脚下,是早已在爆炸中崩塌被掩的井口。

那个男子,正是白林君。

王不凡和二伯呆呆地看着那个光罩,直到光芒消失,白林君被重重地摔到地上。一股深深的无力感和眩晕感瞬间涌上他的大脑,而在他昏迷前的最后一刻看到的是一个冲过来想要扶起自己的女孩:

“这……是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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