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刚来穆县,天是灰的雾蒙蒙的,被乌云挡住黑压压的。
沈琮珩拖着行李箱站在车站出口时,抬头看了一眼,似乎等会就要下雨了
车站外停着几辆破旧的三轮摩托,司机蹲在路边抽烟,见她出来,只懒懒地掀了下眼皮,没人招呼她。他们不认识她,也不知道她是谁,沈琮珩还是拉低了帽檐,不想引人注目。
行李箱的轮子在坑洼的水泥地上磕磕绊绊,发出闷响,沈琮珩低头看了一眼,轮子上已经沾了一层灰扑扑的土,她没停下,继续往前走。
穆县很小,小到连出租车都没有。她按照母亲给的地址,沿着唯一一条主街走,两侧是低矮的自建楼房,墙面斑驳,电线杆上贴着褪色的广告,卖化肥的、治性病的、还有十年前的老电影海报。
街边蹲着几个抽烟的男生,校服松垮地挂在身上,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她。沈琮珩没理会,径直走过去,身后传来几声口哨和低笑。
“哎哟,哪来的?” 。
“没见过,新来的吧?” 。
“长得挺带劲啊。” 。
几句话带着浓浓的方言。
她攥紧了行李箱的拉杆,紧紧握着拉杆,但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
习惯了,反正没人认识她,反正这里没人知道,她曾经也是被镜头追逐过的人。
“妈,外婆家在哪里?我找不到。”沈琮珩给她的母亲打电话说着。
“你怎么这么笨啊?我也有很多事情要忙的好不好!!”她的母亲很不耐烦的说完就挂了。
被无缘无故这么骂了,心里堵得慌,她跟着路标走,七扭八拐的到了很多自建房,她的外婆应该就是在这边了,沈琮珩绕了一圈,都没看到外婆家到底在哪里。
她对这里的记忆很少,但有些印象很深刻。那几年家家户户都有小院,自己种瓜果蔬菜,养鸡养狗,白天晚上都热闹的很,邻里之间也不关门,搬个小板凳儿一块聊天。
在穆县,她记得的只有这么多,这里的人和事都和她真正生活的地方差太远了,发展很落后,消息也很闭塞。
她长得漂亮,且极富个人特色,不说绝美,但绝对是让人忘不了的那种。老天爷赏饭吃,演技仿佛是天赐的礼物,拍了两部文艺电影,小火了一把,网上风评很好,夸她清纯又有不同于年龄的性感,正值最美好的十七岁,可塑性很高,前途一片敬亮。
有时沈琮珩就在想,是不是她太过顺风顺水,所以才会在那样辉煌的时刻从高处跌落,重重摔进泥潭里。出事前一天,她本来在谈一个大导演的本子,是极具话题性的影片,竞争相当激烈,沈琮珩名气虽不如同期竞争者,但她是最符合角色概念的,不出意外,这部电影可以把她的身价翻倍,让她的口碑从此树立起来。
可惜,风暴席卷而来的那一刻,她连一声呼救都来不及发出,就被彻彻底底的卷入浪潮之中。
关于她的丑闻事件,话题热度居高不下长达一个月。她是新人,脚跟都还没站稳,而对方的背景人脉都牛逼哄哄,碾死她比碾死一只蚂蚁还简单。舆论本就是可操控的,营销号爆料,造谣被当做"事实"全网转发,吃瓜群众与道德标兵再齐齐上阵,所有矛头都指向她,她发出的公关文在巨大的舆论面前不堪一击,反而被看成"又当又立"的经典行为,人人耻笑。
营销号为了博关注一天恨不得发十条,骂声愈发壮大,而圈内的都知道她惹了谁,没有人为她说话,这脏水别泼到自个儿就是万幸。
狗仔无孔不入,网民时刻紧逼,摄像头恨不得二十四小时贴着她拍,她像被扒光衣服扔在街上人人喊打,漂亮的脸蛋成了罪证。
她本就在小众圈里才说得上话,落入大众视野里,她的清纯是装的,少女的性感变成了色情,气质冷艳被说成看起来就一脸刻薄......情况愈演愈烈,终于,发展成一场网络暴民的集体狂欢,人人都是她评家,真相淹没在众人的口水与疯狂之中,可怜巴巴,无人在乎。搜索夏藤,紧跟在后面的关键词不堪入目。
外婆家在巷子深处,一栋老旧的二层小楼,墙皮剥落,铁门锈迹斑斑。沈琮珩站在门口,深吸一口气,才抬手敲门。
门很快开了,外婆比记忆里更瘦,头发全白了,但眼睛很亮,早就知道她会来。
“琮珩啊,这么晚了,饿不饿?外婆去给你热饭吃嘞。”外婆说的话口音很重,语气平静,仿佛她只是放学回家,而不是被狼狈地“流放”到这个破败的小县城。
沈琮珩点点头,皱着眉,喉咙发紧,没说话。
外婆侧身让她进去,顺手接过她的行李箱,屋子很小,但收拾得很干净,木质家具都整整齐齐的,空气里有淡淡的樟脑味。
“琮珩,你瘦了,等会得多吃点儿。”外婆的声音从厨房出来,倒了杯水给沈琮珩,她接过水杯,温热传递到指尖,她低头看着水面,眼眶发酸,轻轻的“嗯”了一声。
…………
沈琮珩已经在这个小县城待了两个月了,她每晚放学后都会去泡个舒舒服服的澡,放好热水,躺进去,惬意的闭上眼睛的
浴缸里的水已经凉了。
沈琮珩睁开眼睛时,睫毛上挂着的水珠滚落,像一滴迟来的眼泪,她盯着浴室天花板上那盏昏黄的灯,光晕边缘泛着毛躁的晕影,夜晚也降临了。
她不知道自己在这里躺了多久。十分钟?半小时?或者更久。
水波轻轻晃动,倒映着她苍白的脸,可此刻却像是蒙了一层灰,她伸手拨了拨水面,那张脸便碎成了扭曲的波纹,这样的氛围更让觉得窒息了,她也不想这样,一回想那些事心里就很难受,她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
“我是个坏蛋就好了”她轻声说。
门外传来外婆趿拉着拖鞋的脚步声,紧接着是小心翼翼的敲门声。
“阿珩,洗好了没?水该凉了别感冒了……”
“马上就出来了。”沈琮珩应着。
外婆等了一会儿,叹了口气,脚步声又渐渐远了。
她缓缓闭上眼睛,任由自己往下沉了沉,水漫过下巴、嘴唇、鼻尖……最后是眼睛。世界变得模糊而安静,只有水流在耳畔低鸣,像是遥远的、沉闷的,也是触不可及的。
以前海淮市的灯光太亮,照得人无处可藏。现在穆县的夜又太黑,黑得连自己的影子都像是多余的。
她想起今天放学时,后排的女生故意撞翻她的书包,高质化妆品和课本散了一地,周围爆发出一阵哄笑。
“哎哟,大小姐的东西就是不一样哈?这粉饼得多少钱啊?一千?一万?”
“装什么清高,你不会真把自己当大小姐了吧?”
她没说话,只是蹲下去,一本一本捡起自己的书。手指碰到那盒摔碎的粉饼时,她顿了顿,然后面无表情地把它扔进了垃圾桶。
她曾经以为,离开海淮市就能喘口气。
可现实是,哪里都一样。
水已经很凉很冷了,沈琮珩从浴缸里坐起来,水花哗啦一声溅了一地,她喘着气,湿漉漉的发丝黏在脸颊上,她往上撩着头发,沈琮珩伸手去摸浴巾,却在指尖触碰到瓷砖边缘睁开眼的瞬间,这里不是外婆家的浴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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