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暮色中的围巾角
第一段 寒风中的踌躇
十二月的风如同锋利的冰刃，裹挟着刺骨的冰碴掠过空旷的操场。义卖横幅在狂风中疯狂翻卷，发出猎猎声响，塑料绳与金属杆不断碰撞，奏出细碎又杂乱的音符。小磊蜷缩在1班摊位的角落里，双手紧紧攥着那条米白色围巾——属于小钱的围巾。
他的指腹反复摩挲着柔软的布料，菱形纹路因多次洗涤而略显松散，失去了最初的挺括。围巾尾端那道醒目的淡蓝色墨水印格外刺眼，像一道无法愈合的伤疤，时刻提醒着他上周犯下的过错。本应在三天前就归还的围巾，此刻却成了他难以言说的负担。每次在教室门口看见小钱与同学谈笑风生的模样，他攥着围巾的手就像被无形的力量钉住，无论如何也抬不起来。
围巾上残留的茉莉香若有若无，混着冷风中铁锈般的气息，让小磊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到过去。他想起母亲临终前织到一半的毛衣，那些歪斜却温暖的针脚。那时，母亲躺在病床上，身体日渐虚弱，却仍用颤抖的手比划着：“磊磊脖子细，围巾要织宽些。”然而，那半件未完成的毛衣最终随母亲一同埋进了寒冷的冬天，只留下他总是漏风的领口，和永远缺了一角的冬天。
记忆中，母亲临终前的那个清晨，阳光格外稀薄，病房里弥漫着刺鼻的消毒水气味。她冰凉的手突然紧紧握住小磊，往他口袋里塞了颗水果糖，声音微弱却坚定：“甜的，拿着。”那是他最后一次感受到掌心的温暖，而现在，小钱的围巾竟成了他与温暖之间仅存的纽带。
摊位后方的收银台被精心布置成浅米色的布景，小钱正低头专注地核对清单。钢笔尖在纸页上划出流畅的弧线，发出沙沙的声响。她今日穿着洗得发白的蓝校服，领口翻得笔直，如同她一贯严谨、一丝不苟的性格。小磊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在她腕骨处那枚浅褐色的痣上，在冷风中若隐若现，像一朵固执生长的小花，让他瞬间想起她发梢那缕熟悉的茉莉香。
他慌忙起身，围巾顺着指缝滑落，正巧盖住了小钱带来的香薰蜡烛。玻璃罐里，干枯的茉莉花瓣蜷缩着，与她发梢的香味如出一辙，仿佛是从她身上飘落的芬芳。罐口系着的缎带蝴蝶结，边角绣着极小的“雨”字，与她练习册封面上的蜗牛图案相映成趣。
小磊忽然想起，上周值日生打扫时，小钱蹲在地上认真地捡碎纸片，校服裤脚不小心沾上了灰尘，却仍笑着说：“灰尘也是阳光的朋友。”那时他蹲在旁边递簸箕，发现她指甲边缘有淡淡的粉笔灰，原来平日里严谨的班长也会有不完美的时刻，就像她的围巾，也会沾上他不小心留下的墨水印。
而他自己的校服袖口，此刻正露出母亲改短后又放长的痕迹。细密却歪斜的针脚，像一条蜿蜒的小路，通向无人知晓的角落。那里藏着他对母亲无尽的思念，和对小钱不自觉产生的依赖。寒风仍在呼啸，可小磊握着围巾的手，却渐渐有了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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