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段 旧物与新痕
小磊带来的义卖品寒酸得令人心酸：半本用胶带反复修补的旧书，边角早已卷曲变形，扉页上贴着母亲亲手剪的蝴蝶贴纸——那是小学四年级春游时，母亲用作业本边角料精心剪裁的，当时她说蝴蝶能带来好运气。可如今，蝴蝶翅膀早已褪色，胶带上还留着他多次粘贴的斑驳痕迹。这本书是父亲留下的唯一读物，扉页上父亲的钢笔字在岁月的侵蚀下早已模糊不清，却被他视若珍宝。每次翻开，淡淡的霉味扑面而来，恍惚间竟像极了父亲身上的烟草味。
还有一支掉漆严重的英雄钢笔，笔帽上沾着不知何时留下的墨渍，那是他小学毕业时父亲送的唯一礼物。笔尖早已被磨得圆滑，却依然是他写作业时形影不离的“战友”。握柄处还留着母亲用红线仔细缠过的防滑痕迹，红线虽已褪色，却牢牢铭记着母亲的温度。每次握笔，红线都会轻轻蹭过掌心，仿佛母亲正在温柔地抚摸。
最珍贵的当属那个铝制糖罐，罐口残留的蜂蜜渍是母亲留下的最后印记。每次看到，小磊都会想起母亲临终前，用这个罐子给他熬的最后一碗蜂蜜水，甜中带着微微的苦涩，就像此刻他舌尖泛起的酸涩，混着冷风中咸咸的味道。糖罐底部刻着母亲名字的缩写，是父亲当年用铁钉一笔一划刻下的，如今已被磨得模糊不清，却依然在他掌心发烫，仿佛母亲从未真正离开。
相比之下，小钱的摊位区却宛如一个精致的小展览：手工刺绣的书签上，每片茉莉花瓣都用三种不同深浅的白线精心绣成，花蕊处还缀着细小的金粉，在阳光下一闪一闪。小磊记得，他曾在课间看见小钱趴在桌上，用牙签蘸着金粉小心翼翼地点缀，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有一次，针尖不小心刺破了她的指尖，她却只是悄悄贴上创可贴，便又低头继续绣那朵未完成的茉莉。她的手指在布料上灵活移动，仿佛在编织一个关于温暖的梦，每一针都饱含着对生活的热爱。
装在缎带礼盒里的草莓果酱，鲜艳的红色衬着米白色的包装纸，盒盖上印着她手绘的蜗牛图案。蜗牛触角上还顶着一颗极小的露珠，像是刚从晨露中苏醒，旁边用娟秀的小字写着“雨润蜗牛”——这是她熬夜制作的心血。果酱是用自家院子里种的草莓熬制，缎带是用旧礼物包装拆解而成，就连标签都是用作业本背面绘制，每一个细节都藏着她的巧思与用心。
整齐码放的练习册，每本封面上都画着小小的蜗牛，螺旋壳里藏着几乎看不见的“雨”字，像是她独有的秘密标记。小磊清楚地记得，有次借她的练习册，发现每页边缘都画着形态各异的迷你蜗牛，有的背着星星，有的驮着茉莉，甚至有一只蜗牛的壳上写着“小磊加油”。当时，他盯着那行字发了整整一节课的呆，直到同桌用肘部轻撞，才慌忙低头，却鬼使神差地在课本上画下了第一只属于自己的蜗牛。那一刻他才发现，原来平日里严谨的班长，也有如此柔软细腻的一面，就像她藏在镜片后的温柔目光。
“同学，这个糖罐怎么卖？”一个扎着双马尾的女生指着小磊的铝罐问道，袖口的毛绒边不经意间蹭过摊位上的香薰蜡烛。小磊刚要开口，喉咙却像被无形的手掐住，发不出半点声音，指尖紧张地绞着围巾边角。这时，小钱已经递过一张便签，字迹依然工整如往常：“糖罐五元，围巾算赠品。”她的指尖轻轻划过围巾上的墨水印，声音轻得只有两人能听见：“洗不掉的话，就当是你留给我的记号。”小磊的耳尖瞬间发烫，这才想起上周借围巾时，自己在草稿纸上画蜗牛入了神，笔尖一滑，就在围巾尾端留下了这道墨痕。那时的他，满心以为她会嫌弃地皱眉，却不想她只是温柔地说了句“没关系”，便将围巾塞进了他手里，指尖的温度比围巾本身更暖，让他恍惚间想起母亲最后一次牵他的手，同样带着洗衣粉和阳光的味道。
双马尾女生付完钱离开时，突然回头对小钱说：“班长的围巾借人了，自己不冷吗？”小钱笑着摇摇头：“他比我更需要。”声音清晰而坚定，让小磊心头一颤。原来，她早已看透了他的寒冷，懂得糖罐对他的特殊意义，知晓他藏在袖口的自卑，甚至明白他书包里茉莉干花承载的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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