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跪坐在铺满黄表纸的阁楼中央，铜镜映出身后斑驳的墙影。五支粗香在白瓷香炉中静静燃烧，袅袅青烟在幽暗中勾勒出诡异的纹路。深吸一口气，我模仿着胡仙娘娘的腔调，念出那串烂熟于心的请仙咒："乾坤浩浩，玄黄苍苍，檀香引路，三界昭彰，仙魂鬼魄，速至吾旁！"
咒语在密闭的空间里回荡，唯有香灰坠落的簌簌声。十遍，二十遍，镜中依旧空无一物，香火也无半点异象。正当失望涌上心头时，后颈突然泛起一阵寒意，仿佛有人在暗处窥视。我强压下战栗，将林姐遭遇的困境对着虚空诉说，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单薄。
话音刚落，左侧代表黄仙的香突然"噼啪"炸开，火星溅落在供桌上。更为诡异的是，青烟竟凝成螺旋状，如同被无形的漩涡牵引着直冲屋顶。我死死盯着铜镜，只见镜中逐渐浮现出模糊的黑影——那是个身披黑袍的高大身影，头戴斗笠，手中握着不知何物。
寒意顺着脊椎窜上头顶，我僵在原地不敢动弹。颤抖着将诉求又重复一遍，黑影却突然化作一缕黑雾消散。与此同时，所有香烟恢复笔直，就像方才的异象从未发生。直到香烛燃尽，我才发现五杯白酒齐刷刷少了半截，酒液表面还残留着细密的泡沫。
接下来的三天，我和林姐在焦虑中度过。后厨的菜刀切在案板上都显得格外刺耳，每一声门铃响起都能让我们心惊肉跳。直到第四天黄昏，隔壁水果摊的老张带来消息：常三爷在鸿运楼用餐时突然中风，整个人从太师椅上栽倒，头撞在青石地砖上，当场血流如注。
"听说他摔下去之前，像见了鬼似的浑身发抖，还大喊'别过来'！"老张绘声绘色地描述，"现在瘫在床上，大小便失禁，话都说不利索了。"林姐手中的瓷碗"当啷"落地，碎片溅在脚踝上划出细小的血痕，她却浑然不觉，只是怔怔地望着我："清安，是仙家......真的显灵了。"
然而这份喜悦并未持续太久。三天后的晌午，林姐脸色惨白地将我拽进储物间。她攥着手机的手在发抖，屏幕上是条简短的语音消息："让姓陆的小子，三日内来见我。"沙哑的声音里带着毒蛇吐信般的嘶嘶声，即便经过变声处理，也不难听出常三爷的狠厉。
"他恢复意识了。"林姐咬着嘴唇，眼眶通红，"刚才我骗他们说你已经辞职离开，可......"她的声音哽咽起来，"清安，你必须走。以他的手段，绝不会放过你。"
阁楼的木窗漏进几缕阳光，在林姐脸上投下细碎的阴影。我想起逃亡路上蜷缩在火车站长椅的夜晚，想起阿瑶惨死时汩汩流出的鲜血，此刻却感觉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自从父母双亡后，星月小馆是我唯一的栖身之所，而林姐，是我在这世上最亲的人。
"我不能连累你。"林姐抹了把眼泪，从口袋里掏出两张纸条，"胡仙娘娘说过，你是天生的出马命格。她愿意收你为徒，在白狐岭至少能保你平安......"见我摇头，她又急忙说，"或者去我大学同学那里，他在江城开发区开贸易公司，正缺人手......"
"我哪都不去。"我打断她的话，喉咙发紧，"天地这么大，我自己闯。"没说出口的是，我深知常三爷的眼线遍布全城，无论躲到哪里，只要与林姐有关联，迟早会被揪出来。
分别那日，林姐执意送我到巷口。她踮起脚尖整理我的衣领，动作像极了母亲。"清安，"她的声音带着鼻音，"有好事记得跟姐分享。但要是受了委屈，千万别告诉我......"她突然顿住，眼中满是痛楚，"因为我护不住你，一点办法都没有。"
我仰头望着湛蓝的天空，努力不让眼泪落下。远处传来火车的汽笛声，恍惚间又回到那个雨夜，我攥着皱巴巴的车票逃离家乡。林姐往我口袋里塞了叠钱，我推脱再三，她却硬塞进我掌心："就当是借你的，等你发达了再还。"
转身离开时，我不敢回头。但我知道，林姐一定还站在原地，就像棵倔强的老树，守着风雨飘摇的星月小馆。沿着松花江畔走了很久，我在抚顺街的小旅馆住下。泛黄的墙纸上爬满裂痕，就像我支离破碎的生活。
在劳务市场晃荡的第二天，一张招聘启事吸引了我。"军工院科技公司诚聘业务员，包食宿"，地址就在离星月小馆不远的军工大院。那是座充满历史感的建筑群，红砖灰瓦间弥漫着厚重的气息。面试出奇地顺利，负责人苏哥热情地拍着我的肩膀："年轻人有冲劲，明天就来上班！"
宿舍在老家属楼的顶层，推开窗能看见远处的白狐岭。整理行李时，一个牛皮纸信封掉了出来。林姐娟秀的字迹跃入眼帘："清安，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可能已经不在江城了......"
信纸在手中簌簌发抖，我急切地往下读。原来常三爷暗中威胁，若不交出我，就放火烧了小馆，还要对老板不利。林姐为了保护我，决定带着老板远走他乡。"别找我们，也别回星月小馆。"信的最后，她写道，"好好活下去，活出个人样来。"
窗外的夕阳将信纸染成血色，我瘫坐在床沿，耳边嗡嗡作响。这座城市突然变得陌生而冰冷，曾经以为的避风港，此刻只剩满地狼藉。手机在裤兜里震动，是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陆清安，游戏才刚刚开始。"
夜色渐浓，军工院里的梧桐树沙沙作响。我站在阳台上，望着白狐岭方向若隐若现的灯火。胡仙娘娘说过的"三年大劫"突然在脑海中回响，而此刻，命运的齿轮已经开始转动，将我拖入更深的漩涡。口袋里的请仙咒符被汗水浸湿，仿佛预示着，我与仙家的纠葛，才刚刚拉开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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