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神鼓惊魂

张文文的手指死死攥着我的衣角,指甲深深掐进布料里,仿佛要将满心的愧疚与担忧都借此宣泄出来。

她红肿的双眼紧盯着我腰间新冒出的水泡,泪水在眼眶里打转,随时都要决堤而出:"清安哥,都怪我......要是不带你去我家,你也不会遭这些罪。"我强撑着从床上坐起来,后腰传来的灼痛如汹涌的潮水般袭来,瞬间让冷汗湿透了后背的衬衫。

窗外,暴雨如注,豆大的雨点击打在军工院的老梧桐树上,发出密集而沉重的声响,恍惚间竟像极了那天夜里黑影吐出毒涎时的诡异声响。

"别瞎想。"我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试图安慰她,"算命的说我是'破军星'转世,生来带煞,走到哪哪就有灾。"

这话倒也不全是假的,记得小时候,老家的瞎子给我摸骨,就曾说我"命犯三灾九难,却有贵人相护"。

可此刻,看着大腿内侧那蜿蜒如蛇的疱疹,疼得连走路都困难,我第一次对这句预言产生了怀疑,忍不住想,是不是所谓的贵人在来的路上迷了路。

李秀兰的电话仿佛是黑暗中的一丝曙光。电话那头,嘈杂的神鼓声混着人们的呼喊声传来:"让清安来青河镇,玉娇的堂口今日开坛!刘半仙的'九龙盘珠'专治邪祟伤病,当年老胡仙娘娘的带状疱疹,就是他给治好的......"

话音未落,电话里突然传来一阵高亢激昂的神调,"......天清清,地灵灵,弟子有请各路仙!"那声音震得我耳膜发疼,却也燃起了我心中的一丝希望。

中巴车在蜿蜒的盘山路上颠簸前行,车轮碾过积水,溅起大片水花。我隔着布满水雾的车窗,望着烟雨朦胧中的青河镇。

镇口,一座古老的牌坊巍然耸立,"通玄街"三个鎏金大字在雨中泛着冷光,透着一股神秘莫测的气息。走进街道,两侧店铺林立,桃木剑、黄符、八卦镜等物品在风雨中飘摇,仿佛在诉说着这里的与众不同。

张文文突然紧张地攥紧我的手,声音里带着一丝恐惧:"清安哥,我妈说这里'五步一仙,十步一神',好多都是专门坑人的......"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震耳欲聋的鞭炮声无情地打断。

"万仙阁"的黑底金字牌匾在雨中泛着油光,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张扬。推开门,一股浓烈的檀香混着劣质香水的味道扑面而来,熏得人几乎睁不开眼。

柜台后的男人翘着二郎腿,转着手中的紫檀手串,三角眼滴溜溜地在我身上扫来扫去,那眼神仿佛要把我看穿:"小兄弟印堂发黑,怕是有血光之灾啊......"

"他得了蛇缠腰。"张文文心急地抢白道。男人的目光瞬间变得锐利起来,像蛇信子般在我溃烂的皮肤上游走:"这可不是普通的病。"

他突然凑近,浓重的烟味和口臭喷在我脸上,熏得我一阵作呕,"你腰间盘踞的是常仙怨气,我掐指一算,你家祖辈是不是杀过蟒蛇精?这是仇仙找上门来报仇了!"

我盯着他袖口露出的劳力士手表,又看了看店内华丽却略显俗气的装饰,突然想起苏哥曾经跟我说过的"江湖骗子三板斧"。

果不其然,他下一句话就露出了真面目:"解铃还须系铃人,八百香火钱,再备百枚生鸡蛋,我亲自做法请常仙,保你药到病除。要是晚了......"他故意停顿,眼神中闪过一丝威胁。

"不用了。"我强忍着怒气,掏出二十块钱拍在供桌上,余光瞥见他眼底闪过的阴鸷。

出门时,张文文的脸涨得通红,满是歉意:"对不起清安哥,我记错门牌了。我妈说过,这些人见男人就说血光之灾,见女人就说命犯驳婚煞,就是为了骗钱......"

她突然捂住嘴,雨水顺着伞骨滑落,在青石板上砸出朵朵水花,仿佛也在为这荒唐的骗局感到悲哀。

转过街角,一扇褪色的木门半掩着,门上歪歪扭扭地贴着一个大大的"佛"字,与周围华丽的店铺形成鲜明对。

推开门,一股淡雅的檀香混着艾草的清香扑面而来,让人瞬间感到身心舒畅。

一位身着粗布麻衣的老太太从蒲团上缓缓起身,她慈眉善目,眼角的皱纹里藏着温暖的笑意:"可算来了,后院正热闹呢,快去吧。"

穿过挂满祈福红绸的走廊,神鼓声越来越清晰,每一声都仿佛敲在心上。

后院里,一个巨大的青布雨棚下,八个壮汉围坐成圈,他们面色凝重,手中的羊皮鼓被重重地敲击着,鼓声震得空气都在发颤。

雨棚中央,一张古朴的太师椅上,刘半仙身着杏黄道袍,银发梳成发髻,眉心一点朱砂红得刺目,透着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他闭着双眼,口中念念有词,突然,他猛地睁开眼,浑浊的眼珠扫过人群,当目光落在我身上时,他的眼神猛地一滞,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

"且慢!"刘半仙一声大喝,神鼓骤停,他手中的桃木剑直指我眉心,"这位小友身上有一股极强的邪煞之气,今日怕是不宜......"话未说完,一道白色的身影突然从人群中冲出。

是沈玉娇!她今日未穿平日里花哨的衣服,而是一袭素白旗袍,身姿婀娜,发间别着枚青铜铃铛,整个人透着一股神秘而优雅的气质。"刘师傅,他是我的贵人。"

她的声音清脆如铃,在寂静的雨棚中格外响亮,却让在场众人的脸色瞬间变得十分难看。

我这才注意到堂屋中央的神坛,十八盏长明灯在雨中明明灭灭,诡异的是,供桌上摆放的贡品却纹丝不动,仿佛被某种神秘的力量定住了。

沈玉娇缓步上前,动作优雅而庄重,她从供盘里拈起三炷香。

就在点燃香的那一刻,奇异的事情发生了,火苗窜起的瞬间,我看见青烟在空中凝成蛇形,扭 动 着身躯,直冲天际,仿佛在向天地宣告着什么。

"弟子沈玉娇,叩请金花教主!"沈玉娇突然跪地,声音陡然变得苍老威严,仿佛瞬间换了一个人。

羊皮鼓再次响起,节奏越来越急,鼓声如雷,震得耳膜生疼。刘半仙双手快速结印,口中念念有词:"......天罗开,地网现,五方揭谛听吾令!"

随着他的咒语,神坛周围隐隐泛起金光,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神秘而强大的力量。

就在这时,我的后腰突然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那些疱疹竟像活过来般扭动,仿佛有无数小虫子在皮肤下游走。

沈玉娇猛地转头,眼中闪过金芒,那眼神凌厉如刀:"何方宵小,敢在本座堂口撒野!"她手腕一抖,青铜铃铛发出刺耳声响,声音尖锐而悠长,仿佛能穿透人的灵魂。

我看见虚空中浮现出模糊黑影,正是那日袭击我的钩喙怪物!

神坛上的供品突然炸裂,苹果瞬间化作血水,糕点变成蠕动的蛆虫,场面恐怖至极。

刘半仙大喝一声,桃木剑劈出金色符文,符文在空中闪烁,带着强大的力量向黑影飞去。黑影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叫,却在触及符文的瞬间,转头恶狠狠地扑向我。

千钧一发之际,沈玉娇毫不犹豫地挡在我身前,她的旗袍下摆猎猎作响,在雨中竟神奇地凝成鳞片形状,散发着淡淡的光芒。

"孽畜!"沈玉娇手中铃铛连响九声,声音清脆而有力,每一声都仿佛蕴含着无穷的力量。

黑影发出凄厉惨叫,声音响彻整个雨棚,让人不寒而栗。它化作灰烟消散前,我清楚地看见它眼中闪过不甘和怨恨。

与此同时,我后腰的疼痛骤然消失,低头看去,那些令人痛苦不堪的疱疹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

刘半仙长舒一口气,收起桃木剑,脸上露出惊讶和敬佩的神色:"原来如此......"他突然转向我,目光变得敬畏,"小友身上有贵人护持,只是这仇仙太过难缠。"

他从袖中掏出个布包,递给我,"这是九龙盘珠散,用无根水冲服,三日后定能痊愈。"

"不必了。"沈玉娇的声音恢复如常,她摘下铃铛,轻轻系在我腕间,动作温柔而细腻,"有这个就够了。"

她的指尖划过铃铛时,我仿佛听见微弱的马蹄声,那声音若有若无,却让我心头一颤。

堂外,暴雨骤停,一道绚丽的彩虹横跨天际,神坛上的长明灯突然齐齐爆亮,光芒耀眼,仿佛在庆祝这场胜利。

返程路上,张文文倚着车窗熟睡,嘴角还带着劫后余生的笑意,显得格外安心。我摩挲着腕间的铃铛,思绪万千,想起沈玉娇最后的话:"

骑马人很快会再来,但这次......"她的眼神望向远方,深邃而神秘,"你不再是猎物。"车窗外,青河镇渐渐消失在暮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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