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流涌动

"张别驾,这是下邳陈氏送来的礼单。"

我接过竹简,扫了一眼上面列出的丝绸、粮谷数目,嘴角微微抽动。自从刘备正式接任徐州牧,我因治理才能被提拔为别驾从事,负责协助处理政务。这些日子,徐州豪族的"心意"如雪片般飞来。

"原物奉还,附上谢帖。"我将竹简递还给书吏,"就说刘使君有令,官员不得私受馈赠。"

书吏面露难色:"这已是第三次退回陈氏的礼物了。听说糜别驾那边..."

"糜竺大人怎么做是他的事。"我打断他,"按我说的办。"

书吏退下后,我走到窗前,望着州牧府后院那棵老梅树。刘备接管徐州已两月有余,虽然表面平静,但暗流涌动。徐州本土豪族分为两派——以糜竺、陈登为首的支持派,和以曹豹为首的观望派。

"张别驾好大的官威啊。"

一个清朗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我转身,看到一位三十出头的文士倚门而立,一袭青衫,眉目疏朗。

"元龙先生!"我连忙行礼。来人是陈登陈元龙,徐州名士,现为刘备麾下典农校尉。

陈登笑着摆手:"私下不必多礼。我是来讨教的,听说你在琅琊郡推行的新式水车大获成功?"

我心中一松。那是我根据现代水利知识改良的翻车,效率比当代水车高出三成。"侥幸而已。元龙先生若有兴趣,我可绘下图样。"

"妙极!"陈登眼睛一亮,"另外,使君命我询问屯田制推行情况。"

我引陈登入座,摊开一卷竹简:"这是各郡县上报的垦田数目。但问题是..."我压低声音,"不少豪强隐瞒田亩,逃避税赋。"

陈登抚须沉吟:"此事棘手。强令清丈必遭抵制..."

"我有一策。"我蘸水在案几上画了几个圈,"先选一两个中等豪族开刀,其余的自会收敛。人选我已拟好——东海麋家旁支和彭城薛氏。"

陈登眼中精光一闪:"为何是他们?"

"麋家与糜竺同宗不同支,素有嫌隙;薛氏则与曹豹交好。"我轻敲案几,"打这两家,既立威又不伤及支持使君的核心力量。"

"哈哈哈!"陈登拍案大笑,"张洋啊张洋,你这借力打力的本事,可不像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

我心头一紧,连忙掩饰:"都是跟简雍大人学的。"

送走陈登,我回到案前继续处理公文。自从担任别驾,我白天处理政务,晚上研读这个时代的典籍,努力弥补知识断层。竹简沉重,毛笔难用,但我渐渐适应了。

"张别驾,使君有请。"侍从在门外通报。

州牧府正堂,刘备正与关羽、张飞议事。见我进来,刘备和蔼地招手:"张洋,坐。正商议屯田之事。"

我跪坐在末席,听他们讨论。原来刘备想效仿曹操在许都的做法,在徐州推行屯田制,但遭到不少豪强反对。

"大哥何必跟那些酸儒客气!"张飞大嗓门震得梁上灰尘簌簌落下,"谁不服,俺老张的丈八蛇矛跟他讲道理!"

关羽丹凤眼微眯:"三弟鲁莽了。治国当以德服人。"

刘备看向我:"张洋,你有何见解?"

我整理了一下思绪:"明公,治大国如烹小鲜——火候过了会焦,不足则生。屯田制确能增产粮食,但宜循序渐进。"我提出先选几处无主荒地试行,见效后再推广。

刘备欣然采纳:"就依此计。张洋,此事由你全权负责。"

离开州牧府,我在回廊遇见了糜竺。这位徐州富商出身的别驾举止儒雅,但眼中总带着商人的精明。

"张别驾留步。"糜竺叫住我,"听闻舍弟糜芳前日与你有些争执?"

我心中了然。糜芳不满我退回他送的礼,曾在酒席上当众讥讽我"黄巾余孽"。"糜大人多虑了,些许误会而已。"

糜竺叹息:"芳弟年轻气盛,还望海涵。"他压低声音,"其实我是来道谢的。你退回陈氏的礼物,做得对。陈珪那老狐狸没安好心。"

我正要回应,忽听府前一阵骚动。一个卫兵飞奔而来:"报——吕布率部前来投奔!"

我手中的竹简啪嗒掉在地上。历史的车轮,终究还是转到了这个节点。

州牧府外,一队风尘仆仆的骑兵肃立。为首之人身高九尺,头戴束发金冠,身披百花战袍,面如傅粉,唇若涂朱——吕布吕奉先!

"玄德公!"吕布下马行礼,"布被曹操所败,无处容身,特来相投!"

刘备连忙扶起:"奉先何必多礼!同为汉臣,理当相助。"

我冷眼旁观,注意到吕布身后那个文士打扮的中年人——陈宫陈公台,吕布的首席谋士。他正若有所思地打量着徐州城墙的防御布置。

当晚,刘备设宴为吕布接风。我作为别驾陪坐末席。酒过三巡,吕布大谈自己如何大战曹操,言语间颇多自夸。

"曹阿瞒那厮,若非我用兵仁慈,早取其首级矣!"

张飞听得直翻白眼,关羽则闭目养神。刘备却始终面带微笑,不时附和。

"张别驾似乎不以为然?"一个声音在我耳边响起。陈宫不知何时坐到了我身旁。

我心头一凛:"公台先生何出此言?"

陈宫轻笑:"方才吕将军言及濮阳之战时,你三次握紧酒杯。若非不以为然,何必如此?"

好敏锐的观察力!我索性直言:"吕将军勇武无双,但濮阳之战若用火攻,曹操难逃一死。"

陈宫眼中精光一闪:"张别驾也懂军事?"

"略知一二。"我反将一军,"不过公台先生既为谋士,为何不劝吕将军乘胜追击?"

我们四目相对,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戒备与欣赏。

宴后,我求见刘备。

"明公,吕布狼子野心,不可不防。"我直言不讳。

刘备叹息:"我知奉先为人。但今其穷途来投,若拒之门外,天下人将谓我刘备不能容人。"

"至少不应让他驻军小沛。"我坚持道,"可安排到下邳以东。"

刘备摇头:"小沛乃军事要地,若无大将镇守..."

我心中焦急,却无可奈何。离开时,在庭院遇到了关羽。

"云长将军。"我行礼欲走。

"且慢。"关羽叫住我,"你劝大哥防备吕布?"

我点头。关羽抚须沉吟:"吕布确实反复无常。但大哥以仁义待人,吾等当体察其苦心。"

我看着关羽离去的背影,心中感慨。刘备集团最大的优点也是最大的弱点——太过重情重义。

半月后,曹操派使者送来书信。刘备召集众谋士商议。

"曹操邀我共讨袁术。"刘备展示绢书,"诸位以为如何?"

糜竺首先发言:"袁术僭越称帝,天下共讨之。使君奉诏讨逆,名正言顺。"

陈登却反对:"此乃曹操驱虎吞狼之计。若使君出兵,徐州空虚..."

众人争论不休。我仔细观察那封书信,发现字迹工整,措辞严谨,绝非临时起意。这分明是曹操的计谋——调虎离山,好让吕布有机可乘。

"明公,"我终于开口,"曹公此信,看似邀约,实为算计。我闻吕布近日与袁术暗通书信,若明公出征,恐..."

"张洋多虑了。"刘备打断我,"奉先近日助我练兵,颇为尽心。袁术逆天称帝,若不讨之,何以服众?"

我知道再劝无用,只能退而求其次:"若明公决意出征,请留云长将军守城。"

"不可。"刘备摇头,"云长善战,当随我出征。翼德留守即可。"

张飞?我心头一沉。历史上正是因为张飞醉酒,才导致徐州失守。

"那至少多留兵马..."我仍不死心。

刘备拍拍我的肩:"我知你谨慎,但过虑了。奉先与我同心,翼德勇猛,徐州无虞。"

出征前夜,我辗转难眠,起身巡城。月光下,徐州城墙巍峨矗立。远处小沛方向,隐约可见点点火光——那是吕布的营地。

"睡不着?"

我回头,见简雍提着灯笼走来。

"总觉得不安。"我低声说,"吕布那边..."

简雍叹息:"使君以诚待人,你我尽力辅佐便是。至于成败,自有天定。"

我望着星空,第一次感到身为穿越者的无力。明知灾难将至,却无法改变。这种痛苦,比不知道未来更甚。

次日清晨,刘备率军出征。我站在送行的官员队列中,看着张飞拍胸脯保证守好徐州的样子,胃里像压了块石头。

"张别驾。"刘备临行前特意嘱咐,"政务就托付给你和元龙了。"

我深深行礼:"属下必竭尽全力。"

大军渐行渐远,烟尘散去。我转身回城时,注意到城墙一角,陈宫正负手而立,目送军队远去,嘴角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那一刻,我知道,徐州危矣。

本书首发来自17K小说网, 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